通讯器中阿古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惶,仿佛看到了什么超越理解的事物。营地这边,刚刚击退“腐朽主宰”衍生物的短暂喜悦瞬间被新的担忧取代。
“阿古!报告情况!江屿怎么了?”李瑾立刻扑到通讯器前,声音急促。
通讯器里传来沉重的喘息和杂乱的脚步声,似乎小队正在快速移动。“不知道……我们找到那个能量源了……在一个山洞里……是一块巨大的……石头?或者金属?上面刻满了和屏障上很像的符号……”阿古语无伦次地描述着,“江哥……他觉得那东西很重要……伸手去碰了……”
“然后呢?!”
“然后……那东西就亮了!就是刚才那道冲天的光!江哥他……他好像被吸住了!整个人僵在那里,眼睛发直,怎么叫都没反应!杨教授说他的脑波活动剧烈得吓人!”阿古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不敢强行拉他,那光有能量场保护!现在光柱消失了,但他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像……像丢了魂!”
丢了魂?意识被摄取?
营地众人的心沉了下去。与“摇篮”相关的古老造物,其风险程度根本无法预估。
“守着他们!我们立刻想办法接应!”李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着通讯器喊道,尽管她知道远水解不了近渴。
就在这时,一直守在“星火”幼苗旁的莉莉突然惊呼:“你们看!星火!”
只见那株幼苗,在三色光网逐渐平息后,并没有恢复平静。它的三片叶子全都指向了江屿小队所在的腹地方向,剧烈地颤抖着,淡金色的光芒以前所未有的频率闪烁着,仿佛在承受某种巨大的共鸣或冲击。更令人惊讶的是,幼苗根须所在的地面,那些被乳白色能量流浸润的地脉网络残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腹地方向蔓延出丝丝缕缕的银白色细线,如同植物的根系在向着水源生长!
“它在……连接?”小杰看着监测仪上显示的能量流向,目瞪口呆,“它在主动连接江屿他们发现的那个古老装置!通过地脉!”
仿佛是为了印证,一直昏迷的石根,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手指无意识地抽搐着,在地上划出了一个扭曲的、与之前雕刻风格迥异的符号——那像是一个被层层锁链缠绕的……眼睛?
营地这边乱成一团,腹地那边情况更是诡异。
阿古描述的山洞内,江屿确实如同被定格了一般,右手掌心紧紧贴在那块巨大的、布满古老符文的暗银色“石碑”上。石碑此刻散发着柔和的、稳定的白光,不再刺眼,却将江屿整个人笼罩在内。他的身体微微悬浮,双眼紧闭,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反而是一种极致的专注,甚至……迷醉?
杨教授和阿古守在几步之外,不敢靠近。那层保护性的能量场依旧存在,隔绝了内外。杨教授用他简陋的仪器探测着,脸色变幻不定。
“他的生命体征稳定……但大脑活动……太异常了。这不是接收信息,这更像是……意识被直接拖入了一个庞大的信息库,在进行高速的阅读和体验!”杨教授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这块石碑……它可能是一个记录装置,一个‘摇篮’系统早期的……备份节点?或者知识库?”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长达数小时,悬浮的江屿身体猛地一震,笼罩他的白光如同潮水般退回到石碑之中。他双脚落地,踉跄了一下,被眼疾手快的阿古扶住。
他缓缓睁开眼睛,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细碎的银色光点流转,片刻后才缓缓沉淀,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但那沉静之下,却多了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某种洞悉了部分真相的沉重。
“江哥!你没事吧?”阿古焦急地问。
江屿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他看向那块已经恢复沉寂的石碑,眼神复杂。
“我看到了……一些片段。”他的声音沙哑,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摇篮’的诞生……并非完全自主。它是由一个早已消亡的远古文明,为了躲避某种……宇宙级别的‘大过滤’灾难而创造的‘方舟’和‘文明火种库’。这块石碑,是它散落在‘苗圃’(岛屿)上的早期监测和记录节点之一。”
他顿了顿,似乎在消化那些庞大的信息。“它记录了这个岛屿生态的演变,记录了‘摇篮’与本土生命(包括黑石部族的祖先)的早期互动,也记录了……一些失败的前期‘文明培育’实验。”
“失败的实验?”杨教授捕捉到了关键。
“嗯。”江屿点头,脸色凝重,“‘摇篮’并非一开始就采用现在这种相对温和的观察与引导模式。在早期,它更……激进。它尝试过直接与本土智慧生命融合,尝试过强行提升某些物种的智慧,甚至……尝试过创造纯粹的、完全受控的‘秩序生命体’。但大多都失败了,引发了生态灾难和不可控的变异。‘腐朽主宰’……很可能就是某个早期失败实验的产物,一个脱离了控制的、扭曲的‘秩序’与‘混沌’的结合体,它代表了‘摇篮’早期程序的错误和……被遗弃的怨恨。”
这个信息如同重磅炸弹。他们一直对抗的“腐朽主宰”,其根源竟然可能源自“摇篮”自身早期的错误!
“那‘窃火者’呢?石碑有记录吗?”阿古急忙问。
江屿摇了摇头。“没有直接记录。但有一些关于‘外部干扰’和‘高维信息窃取’的模糊警报。石碑的能量……很微弱,它记录的信息也残缺不全。它的大部分功能似乎都进入了低功耗的休眠状态,直到……直到我触碰到它。”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掌心与石碑接触的地方,一个极其微缩的、与石碑上某个核心符文一模一样的银色印记,正缓缓淡去。
“它似乎……选择了我。或者说,它检测到了我体内残留的‘秩序之实’气息,将我判定为……有权限的‘继承者’之一。”江屿的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它向我开放了部分数据库,但也向我传递了一个……警告。”
“什么警告?”
“它说……‘核心协议正在被篡改’。”江屿的目光变得锐利,“‘摇篮’的主程序,可能正在被某种外来的力量侵蚀或误导。而岛屿上发生的一切,包括能量小树的枯萎、混沌节点的异常活跃、甚至‘裁决者号’的介入……可能都与此有关。”
核心协议被篡改?是谁?“窃火者”?还是……公司?
就在这时,杨教授突然指着石碑底部:“你们看!”
只见石碑底部与地面接触的地方,不知何时,蔓延过来数条极其细微的、由银白色和淡金色能量构成的“根须”,正轻轻地触碰着石碑,仿佛在尝试建立连接。这些能量根须的来源,赫然是沿着地脉网络,从营地方向延伸而来的!
“是星火!”阿古惊呼。
“星火”幼苗,竟然通过地脉,主动将它的新生网络,连接到了这个古老的石碑节点上!
就在连接建立的瞬间,石碑表面再次泛起了微光,这一次不再是笼罩江屿的白光,而是一幅模糊的、不断闪烁的星图投影,出现在了石碑上空!
星图的中心,是他们的太阳系。但有一条极其显眼的、断断续续的红色虚线,从太阳系外围的柯伊伯带某个点出发,延伸向深邃的宇宙,最终指向了一个……模糊的、不断扭曲变化的坐标!
而在那个坐标点旁边,浮现出几个残缺的、仿佛被干扰的远古文字符号。杨教授勉强辨认出其中两个:
“……监狱……”
“……苏醒……”
星图持续了十几秒,然后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般,剧烈闪烁了几下,骤然消失。石碑再次恢复了沉寂。
山洞内一片死寂。
江屿看着星图消失的地方,又看了看地上那与石碑连接的、属于“星火”的能量根须。
古老的石碑,“摇篮”的早期节点,向他们揭示了部分残酷的真相和潜在的危机。
新生的“星火”,代表着秩序与生命的全新可能,正试图与过去建立联系。
而那条指向宇宙深处的红色虚线,那个被称为“监狱”的坐标……
江屿猛地抬起头,看向洞穴外昏暗的天空,仿佛能穿透岩层,看到那艘带走了巴勒的“创世”号母舰航向的星域。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心中形成。
“窃火者”……难道并非被囚禁在某个遥远的、无关的星骸中?
难道它被囚禁的“监狱”……就是公司那艘“创世”号正要前往的目的地?
而巴勒,这个被“摇篮”和“窃火者”同时标记的“钥匙”,正被送往……那座监狱的门口?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裁决者号”暂停行星级净化,就绝非仅仅是为了一个“珍贵样本”那么简单。这背后,可能隐藏着公司更深层、更危险的计划!
江屿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他们以为的喘息之机,可能只是更大风暴来临前,短暂的宁静。而巴勒所在的,也绝非仅仅是一个实验室,很可能是一个……即将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的钥匙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