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霁她眼前仿佛浮现出当年那场清算——刀光剑影，哭喊震天，一个曾经显赫的家族在政治风暴中轰然倒塌，只余一个年幼的孩子在忠仆庇护下仓皇逃离，从此隐姓埋名，背负着血仇和秘密在仇人的王朝里艰难求生。
她想起在扬州时，确实有当年的人给了她一卷密封的文书。
那里面记载的东西和周珩安说的出入不大，只不过周珩安说的更加具体深刻，而那卷文书较为隐秘。
“那卷文书……”宋霁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早就知道它在我这里？”
周珩安微微颔首，月光在他眼中流转：“是我安排人交给你的。我想让你……自己去看，自己去判断。”
他上前一步，距离近得能让她看清他眼底的血丝，感受到他压抑的呼吸。
“阿霁，我本可以带着这些证据远走高飞，或者用更激烈的方式报复。但我选择留下，选择走到台前，选择将这一切告诉你。”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不是因为我不恨，而是因为我看到了这个王朝在你父皇治理下的新生，看到了百姓脸上的笑容，更因为……我看到了你。”
“我无法在毁掉这一切的同时，不毁掉你。”
宋霁怔怔地望着他，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刺痛交织蔓延。她终于明白，他这些年的隐忍，他此刻的坦诚，需要多大的勇气，又包含着怎样复杂难言的情感。
“明日……”她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
“明日，我会在大朝会上请求重审铸币司案。”周珩安接过了她的话，目光如磐石般坚定，“不是为了颠覆王朝，而是为了厘清历史，告慰亡魂。然后，我会辞去所有官职，接受任何处置。”
“周珩安……”宋霁声音开始哽咽起来。
周珩安的喉结轻轻滚动，月光下能看见他眼角闪烁的水光。“我想过很多次......”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艰难挤出，“在无数个深夜，我策划过如何杀掉你们所有人，如何用鲜血重建姜氏的王朝......”
他抬起手，似乎想触碰她的脸颊，却又在半空中生生停住，指尖微微发颤：“可是每当我闭上眼，就会看见你得知母后重伤时哭红的双眼，看见你在扬州为百姓奔波时疲惫的身影......阿霁，我深知你善良，不想让你经历我所经历过的事情。
泪水终于从他眼角滑落，在月光下划出一道清亮的痕迹：“放弃复仇，转向寻求真相......这是我在无数个不眠之夜里，反复挣扎后才做出的决定。”
宋霁凝视着他脸上的泪痕，心头五味杂陈。她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当初在吴林宅子外，那些埋伏的人，是不是你派去的？”
“是。”周珩安坦然承认，声音里带着复杂的情绪，“吴林就是当年那个拼死带我离开皇宫的侍卫。这些年来，他隐姓埋名，一直在暗中保护我，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吴林现在人在哪里？”宋霁追问，语气不由得急切起来。自从踏上那艘北上的船，她就感觉自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切都在脱离掌控。
“当日就被我的人押进了刑部大牢。”周珩安的目光深邃，“他不仅是你向陛下交代扬州之乱的关键，也是我......向陛下表明态度的投名状。”
这个答案让宋霁还是有些震惊的。
夜风拂过，海棠花瓣悄然飘落，落在两人之间的青石板上，无声无息。
宋霁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的关键：“你刚才说我的人？周珩安，你究竟在京城之外布置了多少人手？”
周珩安沉默了片刻，月光照见他紧抿的唇角。最终他坦诚道：“我那名救命恩人名叫杨狂，他亲眼目睹了他的亲人死在了那场战乱中，他满心只想复仇，如今应该在洛阳与其他人汇合了……”
宋霁猛地抬头，眼中尽是惊骇：“什么意思？杨狂还是要攻城？”
”我会阻止他。”周珩安立即回应，声音坚定。
“那你刚才那番深情告白算什么？”宋霁的声音带着颤抖，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又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欺骗？若我刚才没有追问，你打算瞒我到几时？等到洛阳烽火燃起的那一天吗？”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我父皇和皇兄......可知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