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外的蝉鸣不知何时歇了,屋内静得能听见香炉里细烟燃烧的轻响,那点黯淡在晨光里,竟显得格外清晰。
周珩安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了然——公主看似镇定,实则早为那些未归之人悬着心。他不愿再让她独自沉在这份忧虑里,便轻轻躬身,声音温和:“公主宽心,周旭与阿桃办事素来稳妥。臣先出去看看他们是否已备好,免得耽误了时辰。”说罢便转身退了出去,特意将门关得轻了些,留些空间让她缓一缓。
门外廊下,周旭正领着两个随从候着,见他出来,忙上前半步:“大人。”
周珩安抬手止住他的话,目光扫过三人,声音压得略低:“路上多留意动静,这封信应该能救不少人出来,所以重中之重是护好信笺,护好阿桃,明白吗?”
“属下明白!”周旭沉声应下,神色愈发郑重。
周珩安又叮嘱了几句细节,见他们快步离去,才转身重新推开房门。
屋内晨光依旧,宋霁已重新坐回案前,指尖正轻轻拂过锦盒上的花纹,神色虽未完全舒展,却已敛去了方才的黯淡。
宋霁正临窗坐在梨木桌案旁,指尖捏着块莹白剔透的藕粉糕。糕体细腻得能看见浅浅的藕丝纹路,入口是清甜的藕香混着蜂蜜的温润,不腻不燥,恰好解了晨间的微渴。她慢品着糕点,心思却似随着窗外的蝉鸣飘远了些。
“吱呀”一声,书房木门被轻轻推开,带进来一阵干爽的风。
宋霁抬眼望去,只见周珩安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墨发上还沾着几缕未散的晨光,显然是刚从外间办事回来。
宋霁放下手中的藕粉糕,指尖在案上轻轻敲了敲,率先开口:“你打算何时回京?”
周珩安上前几步,在对面的椅子上落座,抬手接过书童递来的清茶,指尖触到微凉的杯壁,才缓声道:“眼下叶霜华等事情告一段落,我便会回京复命。”
“可依我看,这烂摊子,怕是要耗上许久。”宋霁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忧虑。她与周珩安自幼相识,从前在京城时,两人常共坐一处谈诗论政,无话不谈,可自从来了扬州,不知是公务繁杂,还是心境变了,彼此间总像隔了层薄纱,连说话都多了几分顾忌。
周珩安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眼底掠过一丝无奈,却还是沉声道:“这是陛下的旨意,无论耗时多久,我都必须办妥。”
书房里静了片刻,只有窗外的蝉鸣声声入耳。宋霁抬眸,目光紧紧锁住周珩安的眼睛,语气带着几分恳切:“珩安,我希望你回京之后,我们的关系能像之前那样。”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自从来了扬州,我们……好像越来越生分了,如今这般表面和睦,倒不如从前直言不讳来得痛快。”
周珩安望着宋霁眼中的期待,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避开了他的目光,轻声道:“回京再说吧。”晨光落在他脸上,却没驱散眉宇间的几分沉郁。
夜间
扬州的夜褪去了白日的暑气,晚风掠过窗纱,将烛火吹得微微摇曳,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宋霁身着素色襦裙,正临窗立着,指尖轻轻搭在微凉的窗棂上,目光似落在院中的暗影里,又似飘得极远。
“公主。”阿桃的声音轻缓地从门外传来,她提着一盏羊角灯,脚步放得极轻,走进屋时,灯盏的暖光将她的身影拉得修长。她上前几步,在宋霁面前站定,轻声回话:“吴林见着那些线索,倒是比预想中还要高兴,没多问便把人都放回来了。眼下我已安排他们各自归家,还按您的吩咐,给了些钱财让他们先休养生息。”
宋霁闻言,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半分意外,只淡淡颔首:“好,做得妥当。你奔波了一日,也累了,和周旭一同去休息吧。”她的声音里带着夜的沉静,听不出太多情绪。
屋中另一侧,周珩安自始至终未发一言。他身着常服,长发松松束在脑后,正垂眸看着手中的书卷——那是叶霜华的尸检文档,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在烛火下泛着淡淡的墨光。
周旭站在门边,目光不自觉地望向自家主子,神色里带着几分迟疑。周珩安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抬眸看了过去,声音低沉而清晰:“你先回去吧。”顿了顿,又补充道,“回去后知会我祖母一声,让她不必等我,早些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