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扬州浸润在迷蒙烟雨中。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将白昼压成暧昧的黄昏。雕花窗棂外,雨帘如织,打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庭院里的芭蕉叶在风雨中簌簌颤动,像被揉皱的绿绸。
宋霁一袭淡绿色软烟罗长裙立在窗前,衣袂随着穿堂风轻轻摆动,恍若一株新荷摇曳在雨幕中。
她纤细的手指搭在冰凉的窗框上,指甲盖泛着珍珠般的微光。雨汽氤氲在她周围,给她的轮廓镀上一层朦胧的雾色。
阿桃捧着鎏金烛台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烛火爆了个灯花,将公主的影子投在粉墙上,拉得修长而寂寞。公主,可要添件衣裳?阿桃轻声问道,声音几乎要被雨声吞没。
她看见宋霁的肩头微微瑟缩了一下——五月的雨带着黏腻的湿热,却莫名让人骨缝发寒。
没有回应。只有屋檐滴水敲在铜缸里的声响,叮咚,叮咚,像更漏在数着时光。阿桃悄悄抬眼,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公主半边侧脸,睫毛在苍白的面颊上投下浅淡的阴影。那双向来明澈的杏眸此刻映着灰蒙蒙的天色,如同两潭凝滞的秋水。
阿桃想起在京城时,自皇后病后。公主也是经常这样站在廊下看雨。
要备热茶么?阿桃又试探着问。一阵穿堂风掠过,烛火剧烈摇晃,将公主的身影撕扯成破碎的片段。铜镜里反射的微光掠过宋霁的唇角——那里抿成一道平直的线,仿佛锁着无数不可言说的心事。
阿桃最终退到雕花屏风旁。她看着雨丝在窗纸上蜿蜒出透明的水痕,忽然觉得公主就像这雨天里的一盏琉璃灯,看似通透,内里却盛着旁人看不透的幽暗。
雨声渐密,檐角垂下的水帘在青石上凿出深浅不一的水洼。
不知过了多久,宋霁终于缓缓转身。
她的目光落在阿桃身上,眸中似有雾气氤氲,声音低哑如浸了雨:“阿桃,你说……这雨何时能停?”
阿桃忙上前半步,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袖口,轻声道:“公主,这雨虽恼人,可终究会停的。雨后定是晴空,园子里的海棠也会开得更艳。”
宋霁唇角微微牵动,却未成笑意,只是极轻地摇了摇头。“这世间的阴霾,又岂是一场雨能洗净的?”她低喃,嗓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她缓步踱至紫檀木桌前,指尖抚过桌沿雕琢的缠枝纹,缓缓坐下。桌上青瓷茶盏里的残茶早已冷透,浮着一层薄薄的茶沫,映出她模糊的倒影。她伸手端起茶盏,却未饮,只是垂眸凝视,仿佛那浑浊的茶汤里藏着什么不可言说的过往。
窗外雨势忽急,一阵风卷着湿气扑进屋内,烛火摇曳,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宋霁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瓷茶盏边缘。窗外雨声淅沥,将她的声音也浸得湿润:“叶公子那边......现下如何了?”
“部分百姓们中毒时间有些长了,还是有些难弄得,患者身体虚弱倒是有些真的患了其他病。”阿桃皱起眉头。
宋霁眉头紧蹙,眉心处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拧成了一个死结,原本就苍白如纸的面庞此刻更是显得憔悴不堪,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如此棘手……”宋霁低着头,喃喃自语道,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焦虑和无奈,“叶公子可有说应对之法?”她抬起头,神色透露出渴望。
阿桃站在一旁,面露犹豫之色,她稍稍迟疑了一下,才轻声说道:“叶公子正在想办法了。”
宋霁闻言,心中的不安并未减轻,反而愈发沉重。她猛地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放在桌上,只听得“砰”的一声,茶水四溅,溅湿了她的衣袖。
“不能再拖了!”宋霁霍然站起身来,她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其中的决然之意却让人无法忽视,“再这样下去,会有更多人撑不住的!”
阿桃见状,脸上的担忧之色更浓了,她急忙说道:“公主,外面雨大,您身子弱,还是等雨停了再去吧。”
然而,宋霁却摆了摆手,似乎完全不在意这恶劣的天气,“无妨。”说罢,她转身快步朝门外走去。
阿桃只得快步跟上,宋霁没等阿桃打上伞就踏入雨中,细密的雨丝瞬间打湿了宋霁的发髻与裙摆。雨水顺着发丝滑落,滴在宋霁紧抿的唇上。
阿桃撑起伞,紧紧跟在她身后。
行至医馆,屋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与病痛的呻吟。宋霁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忙碌的叶公子,他眉头紧锁,手中的医书被汗水浸湿衣角。
“叶公子,情况如何?”宋霁急切问道。叶公子抬起头,眼中满是疲惫,“公主,百姓们情况复杂,容易患病。”
宋霁环顾四周痛苦的百姓,心揪成一团。她咬了咬牙,说道:“可有解法?”
叶公子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敬佩。他思索片刻,道:“有,但从来没有配置过,还是需要尝试的。”
宋霁皱着眉头,突然想到什么回头吩咐阿桃,“还记得我来扬州时,父皇给我准备了什么吗?”
阿桃眼睛一亮,连忙答道:“公主,您是说二十剂避瘟散?”宋霁点头,“不错,快回去取来,或许能派上用场。”阿桃领命,匆匆离去。
叶公子看着宋霁,眼中满是感激与赞赏,“公主心系百姓,愿意贡献出陛下所赐,林某实在佩服。”
宋霁摆了摆手,“林公子哪里的话?先取来瞧瞧能不能用的上吧。”
不一会儿,阿桃带着东西赶来。叶公子立刻开始查看药方。
林公子全神贯注查看那几包药材,随后将其放入药鼎中熬煮。药鼎中散发出阵阵奇异的香气,混合着屋内的药味,竟让人精神一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药终于熬好。
“能给百姓使用吗?”宋霁满脸急切地问道,她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