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哨声响了。
“全体都有,集合!”
女兵们在跑道边列队站好。
王玲审视着她们,目光在江知余红肿的眼睛上停留了片刻。
“知道为什么罚你们跑十圈吗?”
“因为江知余夜不归宿。”一个女兵不假思索的回道。
“而我们是一个集体。”
“错!”
王玲的声音斩钉截铁,“我罚你们,是因为你们没有建立起真正的团队默契!”
女兵们全都愣住了,包括江知余。
“侦察连不需要个人英雄主义!”
王玲的声音在空旷的训练场上回荡,“在战场上,一个手势一个眼神,都可能决定生死。”
“你们需要具备的是在不说话的情况下也能明白彼此意图的能力!”
她走到队列正前方,“江知余有错,但她的错不在于加练,而在于没有将自己真正融入这个队伍。”
“你们……”
她的视线扫过每一张年轻的脸,“一个战友一夜未归,你们身处同一屋檐下,竟然到了第二天早上才发现人不在宿舍!”
“晚上洗漱时,睡觉时,早晨起床时,你们十一个人,就没有一个发现战友不在?”
“你们的眼睛到底是干什么的?”
“这如果是在战场上,江知余可能已经因为你们的疏忽而牺牲了!”
“一个宿舍,十二个人,如同一个小家庭,一个最小的作战单元。”
“战友的呼吸情绪,都应该是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
“这种默契,不是在战场上才需要,它渗透在每一次熄灯就寝,每一次清晨整理内务的点点滴滴里。”
“但我想告诉各位,当你们成为二班这个集体的一份子时,你们超越自我的征程,就注定无法独自完成。”
“你们的后背,需要交给战友。”
“而战友的后背,也同样托付于你们。”
“我对你们严厉,要求你们建立默契,不是为了苛责。”
“而是为了让你们在未来可能面对的真实战场上,能多一分活下去的资本。”
”今天,因为集体的疏忽,江知余晕倒在草丛里,无人得知。”
“那么明天,在战场上,这样的疏忽付出的就可能是生命的代价。”
江知余挺直了脊梁,大声回答:“是!教官!对不起,我错了!”
“我会努力融入集体,信任战友,也努力成为让战友可以信赖的人!”
王玲点了点头,神色稍霁,“记住,侦察连不需要独行侠,需要的是可以生死相托的臂膀。”
“江知余!”
江知余猛地立正,声音因哭泣而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到!”
“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
“认识到了!教官!”江知余大声回答。
“我请求给一个机会,让我证明我能成为团队中值得信赖的一员!”
王玲微微颔首,她转向全体女兵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你们都听到了?”
她的声音依然严厉,“在侦察连,没有孤狼,只有狼群!”
“你们是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明白了吗?”
“明白了!”
十二个声音齐声回答。
汇成一股坚定的声浪,响彻训练场。
也惊起了远处树上的飞鸟。
王玲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行了,今天先去吃饭。”
“原地解散。”
于是一行人拖着酸软的身体冲到食堂。
吃完饭后,大家才一块回到了宿舍。
有人麻利地端起脸盆毛巾冲向水房。
有人提着暖水瓶叮叮当当地下楼去打热水。
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
不过片刻,喧嚣褪去。
宿舍里便没剩几个人了。
夏如棠目光掠过宿舍,最终落在了角落床铺边,默默整理作训服的江知余身上。
她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伸手轻轻拍了拍对方单薄的肩膀。
“聊聊?”
江知余动作一滞。
抬起头,眼睛里还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掩藏的黯然。
她点了点头,“好。”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宿舍。
空气中带着点青草和泥土的气息。
夏如棠没走远,就在路边一处不起眼的石梯旁坐下。
江知余也随之坐下。
夏如棠开门见山,“那些话,别放在心上。”
江知余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视线垂落在自己的军靴上。
“训练场上急眼了,什么难听的都往外蹦,不需要往心里去。”
江知余低低地嗯了一声。
只是那尾音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
夏如棠继续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将过多的情绪和精力放在别人的评价上,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你的对手永远只有你自己。”
江知余难免觉得有些委屈,“可,我已经尽力了。”
这段时间她天天都在刻苦训练,每天腰酸背痛却依旧坚持。
但成效甚微。
夏如棠侧过头,看着江知余,“你现在要做的,是关注自身的进步。”
“哪怕今天只比前一天快一秒,哪怕比起前一天能多做一个俯卧撑,都是进步。”
“但前提是。”夏如棠一字一顿,“你要吃得苦。”
江知余眼睛骤然一亮。
“我可以!我能吃苦,我会努力。”
江知余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我不想再连累任何人,拖任何人的后腿了!”
夏如棠微微向后仰去,双手撑在冰凉的石阶上,放松了姿态。
她无声地凝视着头顶那片辽阔的星空。
江知余怔怔地看着这样的夏如棠,心底那份积压了许久的羡慕不由得脱口而出,“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
夏如棠反问,“羡慕我?”
“是啊。”
江知余用力点头,“你真的好厉害,也好强大。”
“好像对你来说,无论什么样的训练,都能手到擒来。”
“障碍越野射击,你样样都行。”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自嘲,“别说我了,就是正兰那样优秀的的人,私下里也夸你厉害呢。”
夏如棠几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
只是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
若是她们知道,这看似游刃有余的背后,是那段长达十年的军旅生涯。
也许她们就不会那么轻易地说出羡慕二字了。
她最开始被扔进新兵连的时候,其实比起现在的江知余都还不如。
繁重的训练常常累得她半夜偷偷蒙在被子里掉眼泪。
又怕被人发现,死死咬着枕头不发出声音。
第一次跑十公里,她几乎是爬着回来的。
两条腿像不是自己的,连上个铺都费劲。
每次因为训练落后,拖着快散架的身体赶到食堂时,菜盆里早已空空如也。
只能就着点菜汤囫囵吞下冰冷的米饭。
而那时候,她的班长,却从未放弃过她。
从军姿到战术,从五公里十公里到武装越野。
班长陪着她加练,陪她流汗。
在她饿得前胸贴后背时,班长会默默把自己的馒头分她一半。
还会陪她一起吃那些没滋没味的白米饭。
所以她如今在有能力的前提下,才没有轻易放弃任何一个战友。
就像当年的班长没有放弃她一样。
“如棠。”
江知余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江知余问,“你为什么会选择来当兵?”
夏如棠收回望向星空的目光。
“因为信仰。”
因为那是融进骨血里的东西。
是对那面旗帜,那身军装最纯粹的热爱与守护的信念。
夏如棠反问,“你呢?”
“我啊……”
江知余拖长了语调,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恩,说起来挺丢人的。“
“我是因为一个男人,才选择来部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