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雷声滚过天际,豆大的雨点开始敲击古堡古老的玻璃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书房内,空气却仿佛凝固了,只有沈星澜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老管家平静的叙述交织在一起。
“保罗少爷说,”管家望着窗外密集的雨帘,眼神悠远,“那件‘神秘之物’,并非什么王朝的钥匙,那只是家族为了掩盖其真实来历而编造的、一个浪漫又危险的谎言。”
沈星澜的心提了起来,她紧紧握着那枚冰冷的和田玉平安扣,仿佛它能给予她力量。“那它究竟是什么?”
管家转过身,目光落在那个打开的漆木盒子上,缓缓道:“是一份证据。一份足以颠覆某个显赫家族声誉,甚至可能引发国际纠纷的证据。”
他走到书架旁,摸索了片刻,触动了某个隐蔽的机关。一阵轻微的嘎吱声后,一部分书架缓缓向内旋转,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入口,里面是幽深的、向下延伸的石阶。一股混合着陈年灰尘和淡淡霉味的气息弥漫出来。
“保罗少爷说,真相就在这里。”管家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并将一盏早已准备好的、造型古朴的油灯递给沈星澜,“他说,只有戴着这枚玉扣的人,才有资格知晓一切。这是……沈清词女士的遗愿。”
沈清词的遗愿……沈星澜深吸一口气,接过那盏沉甸甸的油灯,橘黄色的火苗在玻璃罩内跳跃,映照着她坚定而复杂的眼神。她没有犹豫,迈步踏入了那条幽暗的通道。
石阶陡峭而潮湿,墙壁上布满了滑腻的青苔。油灯的光芒有限,只能照亮脚下几步的距离,四周是无边的黑暗和死寂,唯有她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外祖父,那个总是板着脸、将一切情感埋藏在冰冷外表下的老人。他是否知道,他的姐妹远在异国他乡,为了守护一个秘密而孤独离世?他立下那份遗嘱,是否正是想借她的手,来了结这段跨越两代人、横贯东西的恩怨?
通道似乎没有尽头,压抑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就在沈星澜感到一丝疲惫和心悸(或许是疾病的影响,或许是心理压力)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光。她加快脚步,走出了通道,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圆形的地下密室。
密室的中央,是一个石台。石台上,放着一个用防潮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方形的物体。
与此同时,她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在这深入地下的密室,信号居然奇迹般地有一格。是陆砚深。
她按下接听键,他沉稳的声音立刻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星澜?古堡那边管家说暴雨可能导致局部停电,你那边没事吧?我这边签约提前结束了,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听到他的声音,沈星澜莫名地安下心来,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我没事,砚深。”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且,我可能……找到了很重要的东西。”她简单快速地讲述了发现日记、信件以及这个密室的过程。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陆砚深果断的声音:“把具体位置共享给我,待在原地,不要轻举妄动,我马上到。还有,打开视频通话,让我能看到你那边的情况。”
他的冷静和果断有效地安抚了沈星澜有些激荡的心绪。她依言照做,将手机靠在石台边,调整好角度,然后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小心翼翼地解开了那个油布包裹。
油布层层揭开,里面露出的,并非想象中金光闪闪的宝藏,也不是什么诡谲的诅咒之物,而是一个……做工极其精美的紫檀木匣。匣子上雕刻着繁复的龙凤呈祥图案,镶嵌着早已黯淡的螺钿,锁扣处,赫然是一个与沈星澜手中玉扣形状、大小完全契合的凹槽!
她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她颤抖着,将颈间那枚温润的和田玉平安扣取下,小心翼翼地放入凹槽。
“咔哒”一声轻响,严丝合缝。
玉扣微微下沉,仿佛触动了什么机括。紫檀木匣的盖子,发出一阵细微的“咯咯”声,然后,缓缓地、自动地向上弹开。
匣内没有珠光宝气,只有一沓泛黄、甚至有些脆弱的文件,以及几卷缩微胶卷。
沈星澜屏住呼吸,戴上白手套,轻轻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文件。那是一份泛黄的英文协议副本,标题赫然是——《关于xx公司股权及xx矿脉所有权转让及保密协议》。签署日期,是近八十年前。协议的双方,一方是雷诺家族的代表,另一方……竟然是她外祖父沈怀瑾的父亲,也就是她的曾外祖父!而协议的核心内容,是雷诺家族利用不光彩的手段,威逼利诱,以极低的价格,夺取了沈家在当时海外某重要矿产公司的控股权及一条极具价值的宝石矿脉!
文件后面,附着一些模糊的黑白照片,似乎是当时谈判、甚至是冲突现场的证据。还有几份剪报,报道了沈家当时因此事家道中落,以及曾外祖父郁郁而终的消息。
原来如此!所谓的“失落王朝的钥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这所谓的“神秘之物”,是雷诺家族巧取豪夺、导致沈家败落的铁证!而沈清词姨祖母,远嫁至此,很可能就是为了调查真相,收集证据。她信中提到的“家族的约束”、“真相的重量”,指的就是这个!保罗·雷诺深爱着她,却囿于家族利益和声誉,无法将真相公之于众,只能帮她保存下这些证据,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或者……等待一个合适的继承人。
视频那头,陆砚深通过手机屏幕,也看清了文件的内容。他沉默着,眼神锐利如鹰隼,显然在迅速评估着这一切背后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
沈星澜只觉得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对曾外祖父遭遇的悲愤,有对姨祖母执着追寻真相的敬佩,也有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外祖父……他或许知道部分真相,但他选择了沉默,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构建他的珠宝王国,或许,也是一种无言的抗争和复兴。他将博物馆和笔记留给她,是不是也隐隐期待着,有一天,她能发现这一切,为沈家讨回一个历史的公道?
“星澜,”陆砚深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打破了密室的沉寂,带着他一贯的沉稳力量,“这些东西,是历史的伤疤,也是力量的筹码。你想怎么做?”
沈星澜看着匣子里的文件和胶卷,又看了看手中那枚温润的玉扣,它不仅仅是一件念想,更是一把钥匙,一把打开了尘封历史、解开了上一代人心结的钥匙。
她抬起头,透过手机屏幕,看向陆砚深深邃的眼眸,清冷的声音在密室里清晰地响起:“我不想用它来复仇,那没有意义。但真相不应该被掩埋。或许……我们可以用它,为‘星火’公益,换取一些更有价值的资源和支持。”
比如,让那个曾经巧取豪夺的家族后代,为他们祖先的行为,做出应有的补偿和忏悔,以一种建设性的方式。
陆砚深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和果然如此的笑意。他的妻子,永远是那么冷静而睿智,能看到仇恨之外更广阔的天空。
“好。”他干脆利落地应道,“我来安排。你先上来,雨好像小了些,我快到了。”
沈星澜小心翼翼地将所有物品收回紫檀木匣,合上盖子,取下玉扣重新戴好。当她捧着木匣,沿着来时的石阶走出密室时,外面的暴雨已然停歇,一缕金色的夕阳穿透云层,恰好透过书房的窗户,照射在她身上,也为那古老的紫檀木匣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上一代人的恩怨纠葛,随着这个匣子的重见天日,似乎画上了一个句点。而如何书写新的篇章,选择权,落在了她和陆砚深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