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北部的天气说变就变。傍晚时分,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骤然阴沉下来,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低低压向小镇古老的屋顶,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潮湿土腥气。沈星澜按照老书店老板模糊的指引,找到了靠近旧钟楼的那条僻静小巷。
小巷狭窄而曲折,两侧是斑驳褪色的石墙,少数几扇窗户透出昏暗的灯光。巷子尽头,果然有一栋看起来已被废弃多年的两层石屋,门楣上悬挂着一个早已锈蚀不堪、勉强能看出是某种工具形状的铁质招牌,在渐起的风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就是这里了。沈星澜心中升起一股混合着希望与紧张的奇异感觉。她深吸一口带着湿意的冷空气,推开那扇虚掩着的、仿佛一用力就会散架的木质院门。
院子里杂草丛生,堆放着一些看不清原本模样的废弃杂物。石屋的主门紧闭着,锁孔锈死。她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在后院发现了一扇半陷在地下的、似乎是通往地下工作室的侧门,门锁同样锈蚀,但门板看起来相对完好。
雨点开始稀疏地落下,砸在石板和树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沈星澜不再犹豫,从随身的工具包里拿出一些小巧的专业工具——作为鉴定师,有时也需要处理一些特殊锁具或机关。她蹲下身,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亮,仔细研究着那把老旧的锁具。
就在她全神贯注于开锁时,一种被窥视的毛骨悚然感陡然从脊背窜起!她猛地回头,只见院墙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穿着黑色雨衣、身形高大的男人,正无声无息地向她逼近!
他们的眼神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沈星澜心脏骤停一秒,立刻意识到不妙。她迅速起身,将工具攥紧在手中当作武器,同时另一只手摸向口袋里的手机。
但对方动作更快!其中一人如猎豹般窜上前,一把打掉她手中的手机,另一人则从侧面捂住她的口鼻,一股刺鼻的化学气味瞬间涌入鼻腔!
是迷药!
沈星澜奋力挣扎,指甲在对方手臂上划出血痕,但力量的悬殊和药物的作用让她视线迅速模糊,四肢发软。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唯一的念头是紧紧握住了颈间的星辰项链,冰凉的触感是她最后的感知。
……
与此同时,远在国内的陆砚深,正结束一场冗长的跨国视频会议。窗外,A市也下起了瓢泼大雨,雨幕模糊了整座城市的轮廓。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习惯性地拿起私人手机,查看助理定时发来的、关于沈星澜安全的加密简报。
当看到最新一条信息显示“沈小姐于当地时间傍晚进入目标废弃作坊,随后信号中断,安保人员失去联系,疑似遭遇突发状况”时,陆砚深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信号中断!安保失联!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攫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无法呼吸!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最坏的可能!那些针对星辉的阴谋,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还有意大利那边未知的环境……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因为过大的力道向后滑出刺耳的声响。他抓起外套和车钥匙,一边大步向外走,一边用几乎失控的冷静语气对着电话那头的助理低吼:“立刻准备飞机!最快速度飞意大利!调动我们在欧洲所有能动用的人手和资源,给我找到她!现在!马上!”
他无法再等待,无法再遵循什么狗屁的“分手”戏码!他要把她找回来!立刻!马上!
雨水疯狂地拍打着车窗,雨刮器开到最大也几乎看不清前路。陆砚深将跑车的油门踩到底,引擎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在湿滑的街道上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水痕,直奔私人机场。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眼底翻涌着毁天灭地的风暴。他一遍遍回想着沈星澜可能遭遇的危险,每一种设想都让他心如刀绞,悔恨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理智——他就不该同意让她独自去冒险!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对陆砚深而言,如同在地狱中煎熬。他无法合眼,不断接收着来自意大利那边零碎且令人焦灼的信息:找到了废弃作坊,发现了挣扎和拖拽的痕迹,找到了她掉落的工具和屏幕碎裂的手机……但没有找到人。对方很专业,抹去了大部分踪迹。
每一条信息,都让陆砚深周身的戾气加重一分。当他终于踏上意大利的土地时,天空依旧下着冰冷的雨,而他的眼神,比这异国的冬雨更加寒冷刺骨。
根据最新排查到的、一个路边监控捕捉到的模糊画面,显示有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厢式车在事发时间段从小巷附近快速驶离。沿着这条线索,结合其他渠道的信息,陆砚深和他带来的人,终于锁定了那辆车的去向——它驶向了远离小镇、位于山区边缘的一处废弃仓库。
没有片刻迟疑,甚至来不及调整时差带来的疲惫,陆砚深亲自带队,数辆黑色越野车如同沉默的箭矢,撕裂雨幕,朝着目标地点疾驰而去。
山区道路泥泞颠簸,暴雨影响了视线,但陆砚深的心却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他紧紧盯着前方,仿佛能穿透这无尽的雨夜,看到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
终于,那处孤零零矗立在荒地上的废弃仓库出现在视野中。里面有微弱的灯光透出。
陆砚深打了个手势,训练有素的人员无声而迅速地将仓库包围。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几乎要破笼而出的暴戾,率先一脚踹开了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仓库内光线昏暗,弥漫着灰尘和霉味。沈星澜被反绑着双手,丢在角落的杂物堆上,意识已经因为迷药的后续作用和小屋的寒冷而有些模糊。她听到破门的巨响,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一道熟悉得让她心脏刺痛的身影,如同撕裂黑暗的雷霆,带着一身冰冷的雨水和滔天的怒意,逆着门口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大步冲了进来。
是陆砚深!
他来了!
那一刻,所有的坚强和冷静瞬间土崩瓦解。巨大的委屈、恐惧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眼眶瞬间盈满了泪水。
仓库里看守她的两个男人显然没料到会有人如此迅速地找到这里,而且来势如此凶猛。他们惊愕地起身,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陆砚深带来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服。
陆砚深甚至没有分给那些杂鱼一个眼神。他的目光,自进门起,就死死锁在角落那个蜷缩着的、看起来无比脆弱的身影上。
他几步冲到她面前,蹲下身,动作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粗鲁。当他看到她苍白憔悴的脸色,手腕上被粗糙绳索勒出的红痕,以及那双氤氲着水汽、写满了惊惶与依赖的眼睛时,心脏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痛得他几乎直不起腰。
“星澜……”他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他伸出手,指尖冰凉,却无比轻柔地抚上她的脸颊,确认她的真实存在。
沈星澜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和外套,看着他眼底那份几乎要溢出来的、失而复得的恐慌与珍视,泪水终于决堤。
“陆砚深……”她哽咽着,叫出他的名字,带着无尽的委屈和依赖。
陆砚深再也忍不住,用力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不分离。他的怀抱冰冷而潮湿,却带着让她无比安心的、熟悉的气息。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充满了后怕与自责,“对不起……”
沈星澜在他怀里摇头,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她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感受着他身体的微颤,所有伪装出来的坚强在这一刻彻底卸下。她伸出被缚的双手,努力回抱住他。
陆砚深这才注意到她还被绑着,眼神瞬间一寒。他迅速而小心地解开她手腕上的绳索,看着那刺目的红痕,眼底翻涌起嗜血的杀意。他脱下自己的外套,将她整个人紧紧裹住,打横抱起。
“我们回家。”他低头,看着怀里依赖地靠在他胸前的人儿,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与坚定。
他抱着她,大步走出这间令人作呕的仓库,走入依旧滂沱的雨夜。身后的一切混乱与审问,都交给手下处理。
雨水打在他们身上,冰冷刺骨。但此刻,两颗紧紧相依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滚烫。
雨夜中的追车与挽回,撕碎了所有虚假的表演,将最真实、最无法割舍的情感,赤裸裸地摊开在彼此面前。
这场被迫的分离,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