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深的公然反抗,如同一块巨石投入陆氏家族这潭深水,激起的涟漪远超预期。接下来的几天,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陆氏集团内部,几位与保守派叔公关系密切的董事,开始在几个关键项目上提出异议,流程推进明显受阻。原本顺畅的合作渠道,也莫名出现了各种“技术性”拖延。
陆砚深对此心知肚明,这是家族内部对他“不顾大局”行为的惩戒和警告。他不动声色,依旧按部就班地处理公务,手段甚至比以往更为雷厉风行,强行将几个卡壳的项目向前推进,展现了他不容置疑的控制力。但私下里,他眉宇间的疲惫与冷厉,沈星澜都看在眼里。
她同样感受到了压力。原本几个与星辉博物馆接洽、有意向捐赠藏品或合作的私人藏家,态度忽然变得暧昧不明,甚至有人婉转地提及“希望陆太太能专注于家庭,避免过多卷入商业纷争”。显然,陆家内部的风声,已经透过各种渠道,影响到了她这边。
这天晚上,两人再次坐在书房,气氛却不复往日的宁静温馨,而是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沈星澜放下手中一份被搁置的合作意向书,看向对面正在审阅文件的陆砚深,“他们在消耗你的精力,也在试图孤立我。”
陆砚深从文件中抬起头,眼底带着血丝,但目光依旧锐利。“他们是在试探我的底线。”他声音低沉,“看我究竟能为了你,做到哪一步。”
“他们的目的,是逼你妥协。”沈星澜冷静地分析,“要么你与我切割,要么……他们用这种方式,让你我自顾不暇,最终从内部产生矛盾。”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自嘲,“或许,在他们看来,我们之间的‘联盟’,并没有那么牢固。”
陆砚深放下钢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你很清醒。”他看着她,目光复杂,“那你的想法是?”
沈星澜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的星辰项链,冰凉的触感让她保持冷静。“我们不能一直被这样掣肘。‘北极星’的线索,意大利那边的调查,还有星辉的正常运营,都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
她抬起眼,目光清亮地看向陆砚深,说出了那个两人心照不宣,却谁也不愿先触碰的可能:“或许……我们需要一场‘表演’。”
陆砚深眸色一沉:“什么意思?”
“一场做给他们看的戏。”沈星澜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一场……我们因压力而产生分歧,关系出现裂痕,甚至可能‘分手’的戏码。”
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陆砚深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周身气压低得骇人。“不可能。”他斩钉截铁地拒绝,声音冷硬。
让他主动表演与她疏离?哪怕只是演戏,他也无法接受。一想到要将她推开,哪怕是假的,都让他胸口一阵窒闷。
沈星澜看着他紧绷的背影,心中酸涩,却强迫自己保持理智。“陆砚深,这是目前打破僵局最快、代价可能最小的方式。他们想看的就是我们紧密联盟,如果我们内部‘出了问题’,他们的注意力就会转移,施加的压力也会相应减少。我们可以争取到宝贵的时间窗口。”
她走到他身后,声音放柔了些许:“这只是权宜之计。是为了更好的反击。”
陆砚深霍然转身,眼底翻涌着激烈的情绪,他抓住她的肩膀,力道有些重:“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要独自面对那些原本冲着我来的明枪暗箭!意味着外界会怎么揣测你、议论你?!我不同意!”
他的反应在她的预料之中,却也让她心头暖融。她抬手,轻轻覆上他紧握自己肩膀的手,目光坚定:“我不是瓷娃娃,陆砚深。我能保护好自己,也能处理好星辉的事情。而且,这难道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并肩作战’吗?你在前方稳住陆氏,我在后方迷惑敌人,我们各自努力,最终目标一致。”
她顿了顿,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语气带着一丝恳求:“相信我,好吗?就像我相信你一样。”
陆砚深凝视着她,她眼底的冷静、坚韧和那份为他、为彼此未来考量的决心,像一股强大的力量,慢慢抚平了他内心的焦躁与抗拒。他何尝不知道这是最优解?他只是……无法忍受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哪怕是假的。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虽仍有挣扎,但已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决断。“多久?”他哑声问。
“不会太久。”沈星澜肯定地说,“只要让他们相信我们之间确实出了问题,为我们争取到调查密钥和稳定内部的时间就够了。”
“具体怎么做?”
“我们需要一个‘导火索’。”沈星澜早已深思熟虑,“可以利用李泽明那边。他们不是一直想离间我们吗?就让他们以为,他们的计策成功了。比如,你可以‘被迫’在某些公开场合,对我的‘麻烦’表示出疏远或不满。而我,则需要表现出相应的……失望和疏离。”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陆砚深能想象到,当那些画面和言论被媒体捕捉、放大后,她会承受怎样的舆论压力和非议。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她颈间的项链,那枚嵌着玉粉的锁扣。“这项链……”
“我会一直戴着。”沈星澜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它贴着我的皮肤,就像你在我身边。这只是演戏,陆砚深,戏里的人不是真正的我们。”
她的坚定,最终说服了他。
陆砚深沉默良久,最终,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和狠厉:“好。就按你说的做。但是,沈星澜,你给我记住,这只是戏!一旦时机成熟,我会立刻结束这一切!谁敢借此伤害你,我让他付出百倍代价!”
“我知道。”沈星澜回抱住他,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剧烈心跳,轻声承诺,“我也会尽快找到密钥,解决‘北极星’的线索,让这一切早点结束。”
两人相拥的身影在书房暖光下拉长,明明靠得如此之近,却即将被迫上演最远的距离。
几天后,在一场无法推拒的商业酒会上,当有记者再次追问陆砚深关于星辉博物馆和沈星澜近期遭遇的“困境”时,陆砚深一改往日维护的姿态,只是神色淡漠地回应:“星辉博物馆的事务由沈小姐全权负责,我尊重她的专业判断。至于其他,属于个人隐私,不便回应。”
语气疏离,与他之前在任何场合都坚定站在沈星澜身边的态度判若两人。
这一幕被镜头精准捕捉,迅速发酵。与此同时,沈星澜也“恰好”被拍到独自一人出现在机场,飞往意大利北部进行“学术交流”,神色清冷,对围堵的媒体未发一言。
“陆氏夫妇感情生变?”“压力之下,契约婚姻出现裂痕?”“沈星澜独自离国,疑似情伤?”类似的标题瞬间占据了各大媒体的头条。
陆家大宅内,关注着事态发展的几位叔公,看着报道,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看来,砚深那小子,终究还是向现实低头了。
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这场短暂的“分手”戏码,拉开了另一场更为复杂的博弈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