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在可可西里的无人区颠簸了三天,窗外的景象从戈壁的褐黄渐渐变成雪原的纯白。阿雅趴在车窗上,鼻尖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呵出的白气模糊了视线,却依旧看得津津有味。
“江宇哥,你看那只藏羚羊!”她突然指着远处,兴奋地拍着车门。
江宇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一只通体雪白的藏羚羊正站在雪坡上,回头望了他们一眼,然后纵身跃入茫茫雪原,像一道闪电。他想起父亲日记里的话:“可可西里的风是有记忆的,它记得每只藏羚羊的足迹,也记得每个来过这里的人。”
此行的目的地是昆仑山脉深处的一处冰川,氐宿星核的基座就藏在冰川下的溶洞里。老槐树说,那里曾是“观星者”的秘密基地,二十年前被组织炸毁过,后来是父亲带着人重新修缮的,基座里还留着父亲亲手刻的星轨图。
“还有五十公里就到冰川了。”向导扎西揉了揉冻得通红的鼻子,他是当地的牧民,也是“观星者”的外围成员,祖辈都在守护这片雪原,“前面的路不好走,有冰裂缝,得徒步进去。”
江宇点点头,开始整理背包。除了装着氐宿星核的防震箱,他还带了林叔的弹壳、阿雅的小熊书包,以及老张塞给他的暖宝宝——“可可西里的冷是钻骨头缝的,别冻着孩子”。
下车时,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来,瞬间穿透了羽绒服。阿雅裹紧了围巾,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手里紧紧攥着个保温杯,里面是扎西阿妈煮的酥油茶,滚烫的。
“跟着我的脚印走。”扎西拄着根牦牛角手杖,率先踩进没过膝盖的积雪里,“冰裂缝上会有积雪掩盖,看着像平地,一脚踩空就麻烦了。”
江宇背着防震箱,牵着阿雅的手跟在后面。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在寂静的雪原里格外清晰。偶尔有风吹过,卷起地上的雪粉,打在脸上生疼,远处的冰川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像一头沉睡的巨兽。
走了约莫两个小时,扎西突然停住脚步,指着前方一道冰崖:“基座的入口就在崖下面,有块刻着北斗星的石头,按一下就能打开。”
江宇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冰崖下果然有块突兀的黑石,上面的北斗星纹路被风雪磨得有些模糊,但依旧能辨认出来。他走上前,按照老槐树教的方法,用手掌按住北斗的“斗柄”位置,轻轻往下一按。
“咔哒”一声轻响,黑石缓缓向内缩进,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一股带着寒气的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淡淡的硫磺味。
“我在外面守着,你们进去吧。”扎西往洞口撒了把青稞,“这是我们的规矩,敬山神,保平安。”
江宇点点头,点燃一支强光手电,牵着阿雅走进洞口。里面是条向下延伸的冰道,冰壁上结着晶莹的冰花,像无数支倒挂的水晶灯。手电光扫过冰壁,江宇突然停下脚步——上面刻着些模糊的字迹,是父亲的笔迹:
“2003年冬:阿月,这里的星星比家里亮,等我把事办完,就带你来看看。”
“2005年春:小宇今天该上学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听林叔的话。”
“2007年秋:组织的人越来越近了,星核必须藏好,绝不能让他们拿到。”
最后一行字刻得很深,笔画边缘的冰碴还很新鲜,像是刻完没多久:“若有后人至此,记住,星核是守护的信物,不是掠夺的工具。”
阿雅仰着头,小手轻轻抚摸着那些字迹:“江叔叔一定很想念你们。”
江宇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他想起父亲在紫微台的疯狂,再看看这些带着温度的字迹,突然觉得那个活了上百年的影主,或许只是父亲被星核能量吞噬后留下的空壳,真正的他,早就藏在这些冰壁的字迹里,藏在对家人的思念里。
冰道尽头是个宽敞的溶洞,中央的石台上果然有个凹槽,正好能放下氐宿星核。江宇小心翼翼地将星核从防震箱里取出来,绿色的晶石在溶洞的黑暗里散发着柔和的光,与冰壁上的星轨图产生了共鸣,那些刻痕里渐渐亮起微光,连成一片璀璨的星图。
“真好看……”阿雅惊叹着,从书包里掏出那张画着雨林和哥哥的纸,轻轻放在石台上,“江叔叔,这是阿雅画的,你看,我们都记得你。”
星核归位的瞬间,溶洞突然轻微震动起来,冰壁上的星图发出更亮的光,照得整个溶洞如同白昼。江宇看到星图的角落,有个小小的“观”字,旁边刻着一行小字:“守星者,亦守心。”
就在这时,洞口传来扎西的呼喊:“江宇!快走!有辆车过来了,不是我们的人!”
江宇心里一紧,迅速收拾好东西,牵着阿雅往洞口跑。刚跑出冰道,就看到扎西正和两个穿黑色冲锋衣的人对峙,对方手里拿着枪,指着扎西的头。
“把星核交出来!”为首的黑衣人面罩下的声音冷冰冰的,“我们知道你把它藏在里面了。”
江宇认出他们的制服——是组织的余党,和在雨林里遇到的影卫属于同一支部队。他将阿雅护在身后,手悄悄摸向腰间的匕首:“星核已经归位,你们拿不走了。”
“归位?”黑衣人冷笑一声,“影主虽然死了,但他的计划还在!我们要拿到所有星核,完成他未竟的事业!”他突然扣动扳机,子弹擦着扎西的耳朵飞过,打在冰崖上,溅起一片冰碴。
“不要!”阿雅吓得尖叫起来。
扎西趁机扑倒一个黑衣人,大喊:“你们快跑!往冰川深处走,那里有我们牧民的藏身处!”
江宇知道不能恋战,拽着阿雅转身就往冰川深处跑。身后传来枪声和扎西的怒吼,还有黑衣人的呵斥,那些声音很快被风雪吞没,只剩下两人踩在积雪上的咯吱声。
跑了约莫半个小时,阿雅体力不支,扶着一块冰岩大口喘气。江宇回头望了一眼,没看到追兵的身影,才松了口气,蹲下来帮她擦掉脸上的雪。
“扎西爷爷会没事吧?”阿雅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手冻得通红。
“会的。”江宇把她的手塞进自己怀里焐着,“他是这片雪原的守护者,比我们更懂怎么对付坏人。”他抬头看向远处,冰川深处隐约有个黑点,像是牧民的帐篷,“我们去那里躲躲。”
靠近帐篷时,江宇闻到一股熟悉的酥油味。帐篷的门帘被掀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探出头来,看到他们,浑浊的眼睛亮了起来:“是扎西说的孩子吧?快进来,外面冷。”
帐篷里很暖和,中央的火炉上煮着奶茶,散发着香甜的气息。老奶奶给他们倒了两碗奶茶,又拿出风干的牛肉:“吃点东西暖暖身子。那些坏人追过来也不怕,这帐篷下面有地道,通到另一边的山谷。”
江宇接过奶茶,温热的瓷碗烫得手心发麻,心里却暖烘烘的。他看着老奶奶布满皱纹的脸,突然想起黑风坳的老张,想起雨林里的老奶奶,想起那些素未谋面却愿意伸出援手的人——他们或许不知道星核是什么,不知道“观星者”的使命,但他们心里都揣着一团热乎的东西,叫做“守护”。
“奶奶,您认识江辰吗?”江宇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老奶奶的手顿了顿,眼神飘向帐篷角落的一张旧照片,照片上是个年轻的男人,正抱着一只小羊羔笑,眉眼间和江宇很像。“那是我儿子。”她叹了口气,“二十年前,他带着一群人来修冰川,说要保护这里的星星,后来就再也没回来。扎西说,他成了大人物,却忘了回家的路。”
江宇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原来父亲在这里还有亲人,原来他也曾是个会抱着羊羔笑的普通人。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马蹄声,还有扎西的呼喊:“奶奶!江宇!坏人被我引到冰裂缝那边了,暂时过不来!”
江宇和阿雅跟着老奶奶钻进地道,地道里漆黑而狭窄,只能弯腰前行,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气息。走了约莫十分钟,前方出现微光,出口就在山谷的另一侧。
钻出地道时,夕阳正落在冰川上,将整片雪原染成金红色。扎西骑着马在谷口等他们,胳膊上缠着绷带,却笑得露出白牙:“搞定了!那些家伙掉进冰裂缝,一时半会儿爬不上来!”
江宇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你,扎西。”
“谢啥。”扎西摆摆手,“我爷爷说了,当年你父亲救过他的命,这份情,我们牧民记一辈子。”他从马背上的包里拿出个东西,递给江宇,“这是在冰崖下捡到的,像是你父亲的。”
那是个小小的铜制指南针,表面已经锈迹斑斑,但指针依旧指向南方。江宇认出这是父亲照片里常拿在手里的东西,背面刻着个“月”字,是母亲的名字。
他握紧指南针,冰凉的金属表面仿佛还残留着父亲的体温。原来有些东西,就算过了二十年,就算被风雪掩埋,也依旧带着温度。
“我们该走了。”江宇对扎西和老奶奶说,“非洲还有事等着我们。”
老奶奶从怀里掏出个平安符,塞进阿雅手里:“这是用牦牛毛编的,能保平安。到了非洲,别忘了告诉那里的星星,可可西里的风,记得所有善良的人。”
扎西把他们送到公路边,帮他们拦了辆过路的货车。临上车时,他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差点忘了,这是你父亲当年留下的,说等他儿子来,就交给你。”
油布包里是本厚厚的笔记本,里面画满了可可西里的动植物图谱,每一页都标注着日期和习性,最后一页画着个小小的观星台,旁边写着:“等小宇长大了,带他来看星星。”
江宇把笔记本紧紧抱在怀里,看着扎西和老奶奶的身影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茫茫雪原里。阿雅靠在他的肩膀上,手里攥着那个牦牛毛平安符,小声说:“江宇哥,江叔叔一定很爱你。”
江宇嗯了一声,眼眶有些发热。他知道,父亲的错无法弥补,但那些藏在冰壁字迹里的思念,那些留在笔记本里的牵挂,是真的。就像这片雪原的风,虽然凛冽,却从未忘记过任何一个来过这里的人。
货车朝着南方驶去,窗外的雪原渐渐被戈壁取代。江宇翻开父亲的笔记本,指尖抚过那些稚嫩的笔触,突然觉得,自己要去非洲做的事,不仅仅是为了追回星核,更是为了让那些像父亲一样迷失的人,能找到回家的路。
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夹着一片干枯的藏羚羊绒,雪白柔软,像从未被风雪污染过。江宇把它小心翼翼地取出来,放进阿雅的小熊书包里。
“等我们从非洲回来,再来看扎西爷爷他们好不好?”他问。
阿雅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好!还要带非洲的星星来,跟可可西里的星星交朋友!”
货车驶进黄昏的戈壁,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江宇看着远方的地平线,握紧了怀里的笔记本——那里有父亲未凉的热血,有这片土地的记忆,还有无数双在风雪中伸出的手,推着他继续往前走。
下一站,非洲。那里有撒哈拉的沙漠,有老槐树的约定,还有等待被唤醒的正义与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