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终于清静了。
那群合欢宗的女人一走，李玄感觉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软绵绵地瘫回了摇椅上。
日头偏西，金红色的余晖洒在院子里那一小堆没被带走的“土特产”上，折射出刺眼的光。
“碍事。”
李玄瞥了一眼脚边那块拳头大的深海沉银，嫌弃地皱了皱眉。刚才想伸个懒腰，脚后跟磕在这硬疙瘩上，疼得他直吸凉气。
这帮修仙的也是，送礼就不能送点实用的？比如软垫子，或者腊肉？非得送这些硬邦邦的石头和草根，堆在这儿除了绊脚还能干啥？拿去垫桌脚都嫌不平整。
肚子适时地发出了一声雷鸣般的抗议。
“咕噜——”
这一响，把李玄从那种“刚装完高人后的贤者空虚”里硬生生拽回了现实。
饿了。
人是铁饭是钢，装逼一顿饿得慌。刚才为了维持那副高深莫测的死样子，他连口水都没敢喝，现在那股劲儿一卸，饥饿感简直像洪水猛兽一样反扑上来。
“红烧肉。”
脑子里蹦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李玄的口水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分泌。那种肥瘦相间、色泽红亮、入口即化的口感，光是想想都能让人原谅这个操蛋的世界。
他强撑着身子爬起来，一脚踢开挡路的一株千年血参，那动作就像踢开一块烂砖头，慢吞吞地晃进了那间在此刻比凌霄宝殿还重要的厨房。
案板上还有昨天剩的一块五花肉，成色不错。
李玄熟练地操起菜刀，“笃笃笃”几下，肉块切得方方正正。
焯水、炒糖色，动作行云流水。
锅里的油滋滋作响，糖色炒出了焦糖香，肉块倒进去翻炒，油脂被逼出的香气瞬间填满了这个狭窄的空间。
“接下来，上色，收汁。”
李玄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伸手去摸灶台边的酱油瓶。
手感不对。
太轻了。
李玄心里咯噔一下，那种不祥的预感比刚才面对血神教主时还要强烈。他把陶瓷瓶子拿起来，晃了晃。
没声。
他不死心，把瓶口朝下，对着锅里拼命抖动。
一秒，两秒。
“滴答。”
一滴可怜巴巴的黑色液体落在滚烫的锅沿上，瞬间蒸发，连个响儿都没听见。
没了。
李玄僵在灶台前，手里攥着那个空瓶子，看着锅里那些因为缺了酱油而显得惨白、毫无灵魂的肉块，整个人都不好了。
对于一个想躺平的吃货来说，做饭做到一半发现没调料，这打击不亚于渡劫失败。
这就好比你裤子都脱了，结果告诉你厕所封了。
一股难以名状的烦躁和绝望，混合着饥饿带来的低血糖怒火，从李玄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死死盯着那个空瓶子，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玩我呢？连顿肉都不让吃安生？”
……
此时，弟子房外。
张凡、陆雪晴和熊霸三人正围坐在一起，气氛凝重而狂热。
熊霸那条早已接好的胳膊此刻正随着他激动的动作挥舞着，他满脸横肉都在颤抖，手里抓着的半个红薯都被捏成了泥。
“大师兄，俺老熊虽然跟了师尊这么久，但这回是真服了。”熊霸瞪着铜铃大眼，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天机，“以前师尊让俺拼牌匾，那是‘破而后立’的造化；废俺胳膊，那是‘去腐生肌’的恩赐。但今天……”
他咽了口唾沫，眼神中满是敬畏：“两个字！就两个字啊！把一个顶级魔宗给说没了！这那是修仙啊，这简直就是……就是天道他亲爹啊！”
张凡神色肃穆，轻轻擦拭着手中的烧火棍，点了点头：“三师弟，你终于看透了这一层。师尊的境界，早已不是我等能揣测的。以前是‘技’，如今是‘法’，甚至是‘因果律’。”
陆雪晴在一旁冷冷地补了一句：“言出法随，定夺生死。师尊的道，越发深不可测了。”
三人正沉浸在对师尊无上伟力的自我攻略中，突然——
轰！
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厨房的方向爆发出来。
那不是灵力波动，也不是神识威压，而是一种纯粹的、原始的、仿佛要择人而噬的……怨念！
这股怨念之强，甚至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连树上的鸟雀都吓得瞬间噤声，直挺挺地掉在地上装死。
“这……”
熊霸浑身一激灵，那一身黑毛瞬间炸起，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好重的杀气！比当年师尊废俺胳膊时还要凶残一万倍！”
张凡脸色大变，猛地站起身，望向厨房：“这是师尊的气息！师尊……动了真怒？”
“难道还有余孽未清？”陆雪晴手中的长剑发出不安的嗡鸣，她死死盯着厨房的方向，声音干涩，“这股杀意，仿佛要吞噬天地……师尊这是遇到了什么不可饶恕的死敌？”
三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惧。
刚才面对血神教主，师尊都只是云淡风轻。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能让师尊爆发出如此恐怖的“灭世”情绪？
就在三人惊疑不定之时，厨房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李玄走了出来。
他手里提着那个空荡荡的酱油瓶，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的眼神空洞而冰冷，周身缭绕着一股因为极度饥饿和愤怒而形成的低气压，仿佛刚从修罗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现在只想杀人。或者说，想杀个什么东西来祭奠他那锅没有灵魂的红烧肉。
张凡三人瞬间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立刻垂手侍立，冷汗直流。
李玄目光呆滞地扫了他们一眼，并没有说话，而是径直走到院子里的石桌旁。
他随手扯过一张之前练字废弃的宣纸——那上面其实残留着他无意间留下的几缕道韵，但在他眼里那就是张废纸。
他提起笔，饱蘸浓墨。
因为愤怒，他的手腕极其用力，笔锋如刀，在纸上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墨痕。
每一笔，都带着他对这个世界的控诉；每一划，都宣泄着他对红烧肉的执念。
刷刷刷！
几个大字跃然纸上。
写完之后，李玄觉得墨迹未干太慢，便鼓起腮帮子，对着纸面狠狠地吹了一口气。
“呼——”
这一口气，带着他满腹的怨气和那一丝言出法随的被动能力，直接吹得纸面哗哗作响，墨迹瞬间干透，甚至隐隐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李玄抓起那张纸，转身递给离他最近的张凡。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沉重：
“去万宝城。”
“买这个。”
“记住，要最黑……最咸的。”
说完这几个字，李玄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又像是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他摆了摆手，留下一句让三人如坠冰窟的话：
“速去速回……别让我失望。这是关乎咱们今晚能不能‘吃上肉’的大事。”
说完，李玄提着那个空酱油瓶，如同行尸走肉般回了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张凡双手颤抖地捧着那张薄薄的宣纸，仿佛捧着一座万钧大山。
三人凑过头去，借着月光，看清了纸上那力透纸背、杀气腾腾的一行大字：
【老抽一瓶（特级）】
字迹狰狞，墨痕如血，上面还残留着师尊那一口“仙气”所化的恐怖威压。
“老……抽？”熊霸不识字，但他能感受到那字里行间的恐怖杀机，“大师兄，这是啥意思？是要抽谁的筋吗？”
张凡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骇然与决绝。
“老，意指资历深厚、根基古老；抽，意为抽筋剥皮、釜底薪抽！”
张凡的声音都在颤抖，“师尊这是要对‘万宝城’动手了！而且点名要‘最黑、最咸’的……这是在暗示万宝城藏污纳垢，黑心至极，师尊要我们去彻底清算！”
陆雪晴看着那句“吃上肉”，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明悟：“弱肉强食，此乃天道。师尊刚才说，这关乎我们能不能‘吃上肉’……意思是，若不拿下万宝城，我青云宗便无法在乱世中立足？”
“原来如此！”熊霸恍然大悟，一拍大腿，“俺就说嘛，师尊怎么可能为了买东西生气？这是嫌万宝城那帮奸商太黑，要俺们去黑吃黑……不对，是替天行道啊！”
张凡小心翼翼地收起那张“法旨”，目光望向万宝城的方向，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走！既然师尊要‘最黑最咸’的，那我们就把万宝城翻个底朝天，把那个最黑的幕后主使给师尊‘抽’回来！”
“别让师尊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