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中的星泪泉岛比记忆中更加瑰丽。
飞舟降落在白色沙滩上，我率先跃下，伸手扶楚灵儿落地。自从昨夜发现晨星留下的指引，她眼中重燃的光彩让我既欣慰又心疼——希望越大，失望时的痛苦也会越深。
星力浓度比上次高出数倍。楚灵儿胸口的星印微微发亮，银蓝长发在异常活跃的星力场中无风自动，有什么东西醒了。
莫云天带着十名精锐弟子跟在后面，警惕地环顾四周：少主，岛上太安静了。
确实异常。上次来访时，岛上鸟语花香，灵兽穿梭。如今却一片死寂，连海浪声都仿佛被某种力量隔绝。唯有星泪泉方向传来隐约的流水声，像是某种引诱。
我和灵儿先去探查。我低声吩咐，莫叔带人守在此处，如有异动立刻发信号。
沿着林间小径前行，空气中星力越来越浓，几乎凝成肉眼可见的银蓝雾霭。楚灵儿走在前面，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几乎小跑起来。
就在前面！她突然停住，指着树林尽头。
星泪泉比上次扩大了整整三倍，水面不再平静，而是不断翻涌，中心处形成小型漩涡。泉边七根石柱上的符文全部亮起，在半空中投射出星月族的古老文字。最引人注目的是漩涡上方悬浮的一块拇指大小的晶体——通体透明，内部有星河般流动的光点，正是星泪结晶！
这么容易？我本能地感到不对劲，龙化右臂瞬间覆盖鳞片，将楚灵儿护在身后。
果然，就在我们即将接近泉边时，七根石柱同时射出一道银光，在水面上交织成网。光网中浮现出数十个半透明的人形——星月族装束，面容模糊但气息祥和。
止步。为首的灵体声音如同风吹水晶，星泪结晶不赠无缘人。
楚灵儿上前一步，行了一个星月族古礼：尊敬的先祖，我乃星月族末裔楚灵儿，为救子而来，恳请赐结晶一用。
灵体们微微骚动，似在无声交流。片刻后，为首者道：我们认得你，也认得那孩子。若非他在虚空回廊相救，我等残魂早已消散。
我心中一喜，看来有转机。但灵体接下来的话让希望破灭：
正因如此，更不能轻易相赠。星泪结晶乃星月至宝，用之不当反酿大祸。灵体挥手，泉水分开，露出底部更多闪烁的晶体，欲取结晶，先过心镜之试。
心镜之试？我皱眉问道。
幻境也。灵体解释，映照内心最惧之景，最痛之择。能破妄见真者，方有资格持结晶救人。
楚灵儿毫不犹豫：我接受。
我想劝阻，但看到她坚定的眼神便知无用。况且，我们确实需要这块结晶。
两人同试？我问灵体。
可同试，但各入各境，独面己心。灵体分开队伍，让出通向泉水的路径，入水即试，破幻得晶。
楚灵儿解下外袍递给我，只着单薄内衫走向泉水。在踏入前，她回头看我一眼，嘴角挂着淡笑：为了小星星。
我点头，紧随其后。泉水冰凉刺骨，瞬间淹没头顶。奇怪的是，我并未感到窒息，反而有种飘浮感。眼前银蓝光芒闪烁，意识逐渐模糊...
龙尘哥哥？龙尘哥哥！
熟悉的呼唤让我猛地睁眼。眼前是龙家练武场，十二三岁的楚灵儿歪头看我，手里捏着一朵刚摘的野花。她的眼睛清澈见底，没有创造之瞳，没有星月族的重担，就只是个普通少女。
发什么呆呀？她将野花别在我衣襟上，晨星等着我们回去吃饭呢。
晨星？我茫然四顾，发现自己站在龙家内院，远处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正朝我们挥手，笑容灿烂如朝阳。那眉眼，那神态，分明就是晨星的人类形态！
爸爸！妈妈！快点！他蹦跳着喊道，今天我学会包饺子了！
楚灵儿自然地挽起我的手臂：走吧，别让孩子等急了。
我的右臂...完全正常，没有龙化，没有纹路。身体也没有丝毫修炼过的痕迹，就像个普通的龙家子弟。
这是幻境？未免太真实了。晨星的手感，楚灵儿的温度，甚至风吹过脸颊的触觉都分毫不差。
一顿温馨的家宴后，我独自站在庭院里思索。如果这是幻境，目的是什么？让我沉溺在虚假的幸福中？
有心事？楚灵儿从背后环住我的腰，下巴搁在我肩上。她身上带着厨房的烟火气，指尖还有面粉的痕迹。
只是觉得...太美好了，不像真的。我试探道。
她轻笑：傻瓜，难道你希望我们经历那些打打杀杀？转身面对我，眼神温柔，现在这样不好吗？晨星健康成长，龙家接纳了我，你再也不用背负什么少主重任...
确实，这是我曾经幻想过的生活。平凡，安稳，没有永世之约的重担，没有生死一线的冒险。晨星可以像个普通孩子一样长大，楚灵儿也不必为种族存亡奔波...
等等，楚灵儿的星印呢？我下意识看向她胸口，那里光洁如常，没有任何印记。
看哪儿呢？她红着脸轻捶我一下。
右臂突然传来一阵灼痛。低头看去，原本什么都没有的手臂上，一道金银纹路一闪而逝。是警告？还是提示？
龙尘？楚灵儿担忧地摸我的额头，不舒服吗？
我退后一步，艰难地摇头：不，这不对...你不是完整的楚灵儿。
她的表情凝固了：什么意思？
我爱的楚灵儿有创造之瞳，有星月族的骄傲，有为保护所爱不惜一切的决心。每说一句，周围景象就震动一下，你不是她，晨星也不是真正的晨星。
就因为我们平凡普通？楚灵儿眼中含泪，难道非要经历那些痛苦才真实吗？
这个问题直击心灵。是啊，为什么我认定幸福就是虚假？痛苦才是真实？
右臂再次灼痛，这次更剧烈。我卷起袖子，看到纹路已经蔓延到小臂，组成一个模糊的图案——晨星在双月中向我们求救的画面！
因为承诺。我抬头直视幻境楚灵儿的眼睛，永世之约不是共享安乐，而是共度艰险。真的灵儿和小星星正在某处等我，我不能背叛他们。
幻境如玻璃般碎裂...
重新睁眼，我仍站在星泪泉中，水面齐腰。对面，楚灵儿紧闭双眼，表情痛苦不堪，泪水不断滑落。她被困在幻境里了！
刚要上前，七名灵体拦住我：破己境易，破他境难。她的考验必须自己面对。
她会有什么考验？我焦急地问。
灵体沉默片刻：最痛苦的抉择再现。
楚灵儿的幻境...
冰冷。这是楚灵儿的第一感受。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被锁链束缚在南极金字塔的祭坛上。面前站着原初，怀中抱着挣扎的晨星。场景如此熟悉，正是她最不愿回忆的噩梦。
又见面了。原初微笑，这次没有龙尘打扰，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晨星哭喊着伸手：母神！救我！
放开他！楚灵儿拼命挣扎，锁链哗啦作响。
原初不慌不忙地抚摸晨星的头发：很简单，你自愿成为太虚之主的容器，我就放这孩子一条生路。他凑近楚灵儿耳边，轻声道，想想看，这是你最渴望的选择——用自己换所爱之人平安。
楚灵儿僵住了。确实，这是她无数次设想过的情景。如果能用自己换晨星...
我答应。她毫不犹豫，先放了他！
原初大笑：太容易了！看来你还没明白考验的真谛。他一挥手，场景变换到东海别院，晨星正在院中玩耍，毫发无损，看，我遵守承诺了。现在，履行你的部分吧。
楚灵儿胸口突然剧痛，低头看到青铜液体正从心口涌出，迅速覆盖全身。这个过程痛苦至极，但她咬牙忍住，眼睛始终盯着无忧无虑的晨星。
值得吗？原初的声音变得诡异，为他放弃一切？你的族人怎么办？龙尘怎么办？
值得。楚灵儿坚定地说，尽管声音已经开始金属化，只要他平安。
原初突然露出狰狞笑容：那如果...他根本不需要你牺牲呢？
场景再次变换。楚灵儿看到另一个自己正抱着晨星在双月下欢笑，而她自己则完全青铜化，被锁在黑暗地牢中。龙尘每天都会来看她，眼神充满悲伤却无能为力。
看啊，你的牺牲毫无意义。原初讥讽道，他们过得很好，而你...只是个被遗忘的怪物。
楚灵儿如遭雷击。这才是最深的恐惧——不被需要，徒劳牺牲。青铜化的速度加快了，绝望如潮水般涌来。
就在意识即将沉沦时，一个微弱的波动传入心底：母神...不要相信...
晨星？！楚灵儿猛然清醒。幻境有漏洞！如果真的晨星已经平安，为什么双月没有恢复原状？眼前的双月仍是银蓝与青铜交织的状态！
幻象！她怒吼，创造之瞳突然在左眼亮起，尽管幻境中她本不该有这个能力，我拒绝这种选择！真正的母爱不是替代，而是并肩作战！
胸口的青铜液体突然逆流，星印大放光明。幻境剧烈震动，原初的面容扭曲：不可能！你怎么能抗拒内心最深的愿望？！
因为它从来就不是我的愿望。楚灵儿挣断锁链，我的愿望是和龙尘一起，救回我们的孩子！共同面对，而不是独自牺牲！
幻境轰然破碎...
楚灵儿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息。我立刻上前扶住她摇晃的身体：灵儿！你没事吧？
她抬头看我，左眼银蓝，右眼竟闪过一丝青铜光泽：我看到了...最可怕的不是牺牲自己...而是不被需要...
灵体们突然集体躬身，星泪泉漩涡中的结晶自动飞出，悬浮在楚灵儿面前：试炼通过，星泪结晶归尔所有。
就在楚灵儿伸手触碰结晶的刹那，结晶突然加速，直接没入她胸口的星印！楚灵儿仰头发出一声长吟，全身被银蓝光芒笼罩，长发无风自动，星印周围浮现出复杂的星图纹路。
灵儿！我紧张地抓住她的手，生怕有什么意外。
光芒渐敛，楚灵儿睁开眼，瞳孔中似有星河流转：我看到了...小星星在双月系统中...他在抵抗某种黑暗侵蚀...她紧紧回握我的手，时间不多了，龙尘...我们必须加快...
灵体们让开道路，为首的向我们深深行礼：星月族最后的祝福与你们同在。那孩子...也曾救过我们。
离开星泪泉时，莫云天急匆匆迎上来：少主！弟子们在岛西发现一处新出现的洞穴，里面有...有些奇怪的东西。
洞穴入口隐蔽在悬崖下方，内部却异常宽敞。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石台上放置的一面青铜镜——镜面不是反射影像，而是不断变换着各种星月族场景。
时空镜碎片。楚灵儿一眼认出，能观测其他时间线的器物，本应在三千年前的大战中全部损毁。
我小心触碰镜面，画面立刻固定在一个熟悉的场景：通界塔顶端，原初正在举行某种仪式，而他身旁站着...另一个我？不，是全身青铜化的龙煞！
太虚之主在聚集所有时间线的力量。楚灵儿脸色煞白，我们必须尽快集齐转生术所需物品。
下一件在哪？我问。
楚灵儿闭眼感应星印中的信息：心火种...在极北之地的永冻神殿。
离开洞穴时，我无意间发现岩壁上刻着一行小字，似乎是晨星的字迹：
「父神母神，第七印记在——」
后面的字迹被刻意抹去了，只留下一个模糊的星形图案。
第七印记？我和楚灵儿对视一眼，同时想起原初手臂上的七颗星形烙印。难道...
莫云天突然在外面高喊：少主！快来看天空！
我们冲出洞穴，只见双月异常明亮，月面上清晰浮现出一个孩童的轮廓，正向我们挥手。更惊人的是，一道银蓝光柱从双月直射而下，指向正北方——正是我们下一个目的地所在的方向！
晨星在为我们指路！
楚灵儿泪流满面地向着双月伸出手：坚持住，小星星...我们一定会带你回家...
我搂住她颤抖的肩膀，右臂纹路与双月光辉产生微妙共鸣。这一次，我们不会重蹈覆辙。无论需要面对什么，我们都将共同承担。
永世之约，生死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