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b1层阴冷潮湿的空气。
林默没有回头,径直走向角落里那台蒙着防尘布的老旧主机。
这里是百老汇大厦的神经末梢,早已被更新的中央机房所取代,只有应急线路和几条废弃的数据通道还在此交汇,像一座被遗忘的数字坟场。
也正因如此,它成了最理想的监听哨。
他揭开防尘布,露出下方一台改装过的自动记录仪,指示灯正有节奏地闪烁着绿光。
昨夜他在天台截获的Ip片段,此刻正通过这台不起眼的设备进行逆向追踪。
程兰提前一周就以“线路老化勘探”为名义,将它安置在这里。
屏幕上,无数代码如瀑布般飞速刷新,最终汇聚成一条清晰的红色路径,在虚拟的城市地图上精准地钉住了一个坐标——通讯塔,第三频段接收器。
林默的指尖在冰冷的键盘上敲击,调出了设备管理权限。
物理钥匙的登记人,赫然是监察科副主管,高桥。
但在林默的视野中,那一行文字上方悬浮着一个旁人无法看见的标识。
在高桥的名字上,一团浑浊的黄光正在缓缓搅动,系统注释简洁而致命:忠诚度异常。
然而,大厦的出入记录显示,高桥近三日内没有任何异常活动,更不用说亲自前往通讯塔。
答案不言而喻。
真正的黑手并未动用物理钥匙,而是利用了更高阶的权限,远程套用了高桥的身份凭证。
对方隐藏得极深,就像一只潜伏在系统深处的蜘蛛,只在猎物经过时才探出毒牙。
林默的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他没有清除对方的痕迹,反而在幽灵服务器的日志深处,小心翼翼地植入了一段伪造记录。
一行并不存在的代码,模拟着“影控程序”被尝试激活的失败指令。
他为这条记录打上了一个精心计算过的时间戳:昨夜十一点三十二分。
那个时刻,夜间巡查组的组长恰好经过维修间门口,他的脚步声、手电筒的光斑,都被走廊的监控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这是一个双向陷阱。
如果潜伏者将这个“重大发现”上报,就等于承认了自己一直在非法监控服务器,彻底暴露。
如果他选择沉默,则说明他更在乎自身的隐蔽,其图谋远比一次简单的程序激活要大得多。
无论如何,主动权都已悄然易手。
做完这一切,林默关闭了终端,主机屏幕恢复了一片漆黑。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签收单,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wZ447例行保养已完成”,然后随手将其压在了一旁的备用电源转换器下。
这张纸既是他出现在此处的合理解释,也是抛给黑暗中的另一枚棋子,静待鱼儿上钩。
中午十二点零七分,洋行审计协调办公室的气氛一如既往的压抑。
程兰将一份文件夹轻轻放在了主管田中的办公桌上,封面是白纸黑字的“调岗申请”。
“田中先生,”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为了更好地配合跨机构协作,确保账务数据的一致性,我申请调入技术专班的支援序列。”
田中抬起眼皮,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
他没有立刻去看申请书,而是接过了文件夹中的附加材料——一份名为《昭和十四年度军票流向异常分析》的精简报告。
程兰在这份报告里埋下了三颗精心包装的“地雷”。
第一,几枚关键批注的印章,在短期内重复使用的频率高得反常,暗示着有人在伪造授权。
第二,一笔高达五百万元的军费转账,缺少必要的审批联签,流程存在致命瑕疵。
第三,电子存档与纸质原件的页码,不多不少,恰好有七处错位,足以引起警觉,却又可以用“书记员疏忽”来勉强解释。
每一个漏洞都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向账目最脆弱的环节,却又被巧妙地控制在不至于立刻引爆的范围内。
田中一页一页看得极其仔细,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许久,他合上报告,脸上却露出一丝赞许的微笑。
“程兰君,你做得很好。这份报告体现了专业,更体现了克制。这正是审计人员最稀缺的品质。”
他没有对报告中的任何疑点提出异议,仿佛那些漏洞根本不存在。
他拿起钢笔,在调岗申请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的申请,我批准了。”
会议结束前,田中忽然压低了声音,状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明日特派员将抵达,召开一场闭门会议,讨论的正是技术专班的人选问题。你准备一下。”
“是。”程兰微微鞠躬,转身退出了办公室。
门关上的瞬间,她紧绷的脊背才略微放松。
她的指尖在文件夹的边缘轻轻敲击着,感受着内层夹藏的那张微型胶片的冰凉触感。
那上面,是幽灵服务器过去十二小时内所有的数据流量图谱,是林默最需要的战场地图。
她知道,从田中签字的那一刻起,自己已经主动踏入了风暴的中心。
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看似不经意的停顿,都将成为林默棋盘上的一枚活棋。
傍晚七点五十六分,稽查主任办公室内只亮着一盏台灯。
林默独自坐在黑暗中,桌上摊开的是高桥的人事档案复印件。
在他的视野里,这份看似详尽的履历泛着一层微弱的黄光,系统的提示冰冷而清晰:“信息完整性不足”。
他早就怀疑这份档案有问题。
高桥名义上掌管着监察科所有重要设备的钥匙,但权限日志却出卖了他。
过去一周,有三次深夜时分的登录记录,指纹验证环节都被系统标记为“异常通过”。
真正的操作者,要么拥有能以假乱真的复制密钥,要么,就是拥有能直接绕过验证的、更高层级的系统后门。
他“啪”地一声合上档案,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技术科的内线。
“把wZ447号莫尔斯电码机重新封装,送回物证仓库。”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安排一次普通的设备转移,“就登记说,初步检测未发现安全隐患。”
电话那头传来技术员顺从的应答。
林默挂断电话的瞬间,左手却做出了一个截然相反的动作。
他将一张早已准备好的、被烧毁了一半的日志备份纸,毫不犹豫地塞进了身旁的碎纸机。
刺耳的搅碎声中,那份“关键证据”化为无法复原的碎片。
风,已经转向了。
夜色渐深,办公室的窗外万籁俱寂。
桌上的那台加密卫星电话,屏幕忽然亮起,无声地振动了一下。
一条被反复加密的信息,穿越了重重干扰,抵达了终点。
信息很短,只有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