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刑侦支队临时办公室的窗台上，几盆绿植已添上些许微黄。宋清砚将刚整理好的陈景明排查线索归档，指尖习惯性地点开《中国法医学杂志》的投稿系统 —— 距离论文投稿已过去整整一个月，审核状态始终停留在 “外审中”，这份等待像细密的雨丝，悄无声息地萦绕在他心头。
他并非执着于学术虚名，只是始终惦记着 “醋浸骨显痕法” 的推广价值。机关案的侦破经历让他深知，许多陈年积案的突破口就藏在陈旧性骨痕检测中，而传统技术的局限往往让线索石沉大海。若这篇论文能顺利发表，或许能为同行们提供一种新的技术选择，让更多沉冤得以昭雪。每次忙完案件排查，他总会抽出几分钟查看投稿系统，哪怕只是 “外审中” 三个字，也能给她带来些许慰藉。
这天下午，宋清砚刚结束一场关于陈景明活动轨迹的分析会，手机便收到了一封来自《中国法医学杂志》编辑部的邮件提醒。他的心猛地一沉，指尖划过屏幕的动作不自觉放慢，既期待又忐忑。深吸一口气点开邮件，“退稿通知” 四个黑体字赫然映入眼帘，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他心中的期许。
邮件正文措辞严谨却态度明确：“您投稿的《古法改良在现代骨痕检测中的应用 —— 以醋浸骨显痕法为例》（稿件编号：2025-FY-0836）经编辑部初审及外审专家评审，不符合本刊收录标准，现予以退稿。核心退稿理由：论文核心方法‘醋浸骨显痕法’基于古代验尸经验改良，缺乏足够的现代科学实验论证，作用机制阐释模糊，难以满足顶级法医学期刊的学术严谨性要求。”
附件中附带了两位外审专家的详细审稿意见，字里行间满是专业的挑剔。第一位审稿人写道：“该研究试图融合古法与现代技术，思路具有一定创新性，但核心缺陷显着。其一，醋浸骨显痕的作用机制未完全阐明，仅停留在‘醋酸腐蚀骨骼表面矿化层’的浅层解释，未从分子生物学层面（如醋酸对骨骼羟基磷灰石晶体结构的影响、对胶原蛋白的作用等）进行深入分析，缺乏基础实验数据支撑；其二，实验设计存在明显不足，仅采用 3 组猪骨样本进行对比，样本量过小，且未设置不同年龄、不同矿化程度的分层对照，实验结果的可靠性和普适性难以验证；其三，与现代主流骨痕检测技术（如显微 ct、激光共聚焦显微镜检测等）的对比数据匮乏，无法充分证明该方法的优越性及不可替代性。”
第二位审稿人的意见更为直接：“古法验尸经验虽有历史价值，但需经过严格的现代科学验证方可纳入学术体系。本文所提‘醋浸骨显痕法’本质上仍是‘经验性方法’，缺乏大样本、多中心的临床验证，也未建立统一的操作规范和结果评判标准，若贸然发表，可能误导基层法医工作者，影响案件侦破的科学性和准确性。建议作者补充大量基础实验和临床案例，明确作用机制，完善实验设计后再行投稿。”
宋清砚逐字逐句读完审稿意见，指尖微微发凉，心中满是遗憾，却并未感到愤怒。他将邮件内容打印出来，平铺在桌面上，反复研读后，不得不承认审稿专家的意见切中要害。当初撰写论文时，他更侧重于方法的实践应用和改良过程，确实在基础实验和机制阐释上有所欠缺 —— 受限于刑侦工作的繁忙，他仅能利用业余时间完成 3 组对比实验，未能开展大样本分层研究；对作用机制的分析，也停留在法医人类学的宏观层面，未深入分子生物学领域；与现代主流技术的对比，也仅提及了 x 光检测，未涵盖显微 ct 等更先进的手段。
“确实有不足。” 宋清砚低声自语，拿起笔在审稿意见上圈划重点，将需要补充的内容一一列出：补充分子生物学实验，阐明醋酸对骨骼结构的微观影响；扩大样本量，设置不同年龄、不同矿化程度、不同损伤类型的对照样本；增加与显微 ct、激光共聚焦显微镜等主流技术的对比实验；完善操作规范和结果评判标准。
苏芮路过他的办公桌，见他神色凝重，桌上摊着退稿通知和审稿意见，便停下脚步：“是论文的事？”
宋清砚抬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嗯，退稿了，理由是缺乏足够的现代科学实验论证。” 他将审稿意见递给苏芮，“专家的意见很中肯，确实指出了论文的核心缺陷，之前还是太急于推广方法，忽略了学术严谨性。”
苏芮快速浏览完审稿意见，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问题，你本来就是利用业余时间撰写，受限于时间和实验条件，有不足很正常。专家们也认可了思路的创新性，只要补充完善实验数据，完善内容，肯定有机会发表。”
“我也是这么想的。” 宋清砚点点头，眼中重新燃起坚定的光芒，“虽然遗憾，但这也让我更清楚了努力的方向。接下来，我会抽时间补充实验，尤其是基础机制和大样本对照部分，一定要把方法的科学性论证扎实。就算不能发表在《中国法医学杂志》，也可以投稿其他专业期刊，哪怕只是在行业内部交流，只要能让同行了解这种方法，就有意义。”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飘落的枯叶，语气平静却执着：“我推广这个方法，不是为了学术头衔，而是希望它能真正帮到办案。既然专家指出了不足，我就把不足补上，用扎实的实验数据证明方法的科学性，这样才能让大家真正信服，也才能避免误导同行。”
苏芮赞同道：“你这个态度很对。学术研究本来就需要严谨细致，反复打磨。我可以帮你联系市局法医科的实验室，协调实验设备和样本；再帮你查阅分子生物学领域的相关文献，协助你完善机制阐释。”
“那就太谢谢你了。” 宋清砚转头看向苏芮，眼中满是感激。有了苏芮的协助，补充实验和完善论文的进程无疑会加快许多。
然而，宋清砚论文被退稿的消息，却在不经意间传遍了市局法医科。原来，负责对接期刊编辑部的法医科文员在整理投稿信息时，无意中看到了《中国法医学杂志》的退稿回执，随口在科室内部提及。消息传开后，立刻引发了不同的反应。
一部分年轻法医对宋清砚的尝试表示理解和支持，认为融合古法与现代技术的思路值得肯定，退稿只是暂时的，补充完善后必然能得到认可；但也有部分资深法医本就对 “古法验尸” 持怀疑态度，得知退稿消息后，更是直言不讳地表达了质疑。
“我就说这种古法改良的方法不靠谱，缺乏科学依据，根本登不上大雅之堂。” 法医科副主任刘斌在办公室里当着几位同事的面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刑侦破案靠的是现代科学技术，不是古代的‘经验之谈’。宋清砚虽然办案有一套，但在学术上还是太想当然了，以为凭着一个案例和几组小实验就能发表顶级期刊，未免太天真了。”
“刘主任说得有道理，” 一位年轻法医附和道，“《中国法医学杂志》的审稿标准很严，没有扎实的实验数据和机制阐释，根本不可能通过。‘醋浸骨显痕法’听着就像偏方，就算改良了，也未必比现有的显微 ct、激光共聚焦技术好用，被退稿也在意料之中。”
还有人私下议论：“听说他这方法是从古代《洗冤集录》里学的，那本书里很多方法都是封建迷信，根本不科学。他把这种方法写成论文投稿，本身就不符合学术规范，被退稿也是必然的。”
这些议论声虽未直接传到宋清砚耳中，但苏芮在与法医科同事对接实验设备时，却无意中听到了几句。她回到临时办公室，将听到的议论告诉了宋清砚，语气中带着几分气愤：“他们根本不了解你做的实验和方法的实际效果，就凭退稿消息妄下结论，太不负责任了。”
宋清砚却显得很平静：“没关系，学术质疑本就难免。他们不了解情况，有质疑也正常。等我补充完实验数据，完善论文，用事实说话，自然能打消他们的疑虑。”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清楚，这次退稿和随之而来的议论，只是学术风波的开始。若不能尽快拿出扎实的实验数据证明方法的科学性，不仅论文难以发表，“醋浸骨显痕法” 可能会被贴上 “伪科学” 的标签，甚至影响他在刑侦领域的专业声誉。
但他并未因此退缩。当天晚上，宋清砚便留在办公室，根据审稿意见和收集到的文献资料，制定了详细的补充实验计划。他将实验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开展基础机制实验，利用扫描电子显微镜观察醋酸处理后骨骼表面的微观结构变化，通过红外光谱分析醋酸对骨骼羟基磷灰石和胶原蛋白的影响，从分子层面阐明显痕机制；第二阶段扩大样本量，收集不同年龄（20-70 岁）、不同矿化程度（轻度、中度、重度）、不同损伤类型（锐器伤、钝器伤、火器伤）的动物骨骼样本共 50 组，进行对比实验，验证方法的普适性；第三阶段与显微 ct、激光共聚焦显微镜等现代主流技术进行对比，分析不同方法的显痕效果、操作难度、成本及适用场景，明确 “醋浸骨显痕法” 的优势与局限。
计划制定完毕，宋清砚看着密密麻麻的实验步骤和时间安排，心中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充满了斗志。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会更加忙碌，既要推进景和会案件的侦查，又要利用业余时间完成补充实验和论文修改，但他坚信，只要坚持下去，一定能证明 “醋浸骨显痕法” 的科学性，让这份融合古今智慧的技术方法，真正服务于刑侦破案，守护正义。
夜色渐深，临时办公室的灯光依旧明亮。宋清砚将补充实验计划收好，重新打开电脑，投入到景和会案件的线索梳理中。退稿的遗憾和同事的质疑，都化作了他前进的动力。他深知，学术之路与刑侦之路一样，都需要严谨、执着和坚守，唯有经得起质疑，扛得住压力，才能最终抵达真相的彼岸。而他，早已做好了迎接一切挑战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