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做任何一个普通医生,光是探查和清理腹腔积血,就得花上半天时间。
但徐澈不需要。
他的左手拿着吸引器,右手的手术刀和止血钳精准地绕开所有完好的组织。
他没有去管那些细小的出血点。
他的目标,直指罪魁祸首——脾脏动静脉!
“钳子!”
他低喝。
叶寸心立刻将一把血管钳拍在他的掌心。
“啪!”
“啪!”
连续两下清脆的金属碰撞。
在透视之眼的辅助下,徐澈甚至没有进行任何多余的剥离,
就精准无比地夹住了脾脏动脉和脾脏静脉的主干。
一瞬间。
腹腔内那疯狂喷涌的血流,戛然而止。
最主要的失血,被截停了!
“呼……”
叶寸心看到监护仪上那不断下跌的血压,
终于有了一个微小的回升,整个人都脱力地松了口气。
“血压稳住了一点点。”
“现在怎么办?直接切掉脾脏吗?这样最快!”
她语速极快地提议。
切除脾脏,是这种严重外伤最常规、最保命的做法。
虽然有后遗症,但总比死了强。
“不行。”
徐澈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切了她这辈子就废了。”
“一个连感冒都可能要命的特工,还有什么意义?”
徐澈的嗓音有些低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血的缘故。
“我要给她做脾脏修补术。”
“什么?!”
叶寸心再次尖叫起来。
“老大你疯了!脾脏修补术的难度有多大你不知道吗?
那跟在豆腐上绣花有什么区别?而且需要的时间太长了!
你的血根本撑不住!”
“我的血撑不住,那就让它硬撑。”
徐澈的语气霸道得不讲道理。
“输血。”
他吐出两个字。
叶寸心看着那袋已经收集了近400毫升的血液,
又看了看徐澈那已经开始显出些许苍白的脸色,心脏揪成一团。
但她还是立刻执行了命令。
她将血袋挂起,把连接着输血管的针头,扎进了安然手臂的静脉里。
安然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
她能感觉到,生命的热流,正在重新回到她濒死的躯体里。
可这股热流,却让她感觉比西伯利亚的寒冰还要刺骨。
因为她知道,这股热流的源头,正在以生命为代价,为她续命。
她想开口,想让他停下。
可是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手术在继续。
徐澈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脾脏修补。
这绝对是普外科手术里,最精细、最考验术者功力的手术之一。
脾脏的组织,又脆又嫩,血运极其丰富。
稍有不慎,就会造成二次大出血,前功尽弃。
徐澈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双手。
在他的透视视野里,他能清晰地看到每一根需要缝合的血管,
每一片需要对齐的组织。
他的手指,稳定得如同机器。
穿针、引线、打结。
一气呵成。
快!
准!
狠!
可是,监护仪上的警报,却再次尖锐地响了起来。
“滴滴滴滴!”
“老大!安然的其他器官开始出现缺血反应了!心率在下降!”
叶寸心焦急地大喊。
失血太多了。
即便止住了最大的出血口,但之前流失的血液,已经让她的身体到了崩溃的边缘。
光靠这点输血量,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继续抽。”
徐澈头也不抬,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已经800了!”
“继续!”
“1200了!老大!”
叶寸心的嗓音里带上了哭腔。
“我让你继续!”
徐澈的低吼,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车厢里,只有监护仪单调的滴滴声,和叶寸心越来越粗重的呼吸。
终于,当输血袋里的血液刻度,即将到达1500毫升的时候。
徐澈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
他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没有半点血色。
额头上的冷汗,已经变成了豆大的汗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滚落,
砸在无菌布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头晕,目眩。
耳鸣。
眼前发黑。
所有失血过多的典型症状,在这一刻,如同潮水般向他涌来。
他握着持针钳的手,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控制的颤抖。
“老大!”
叶寸心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惊呼出声。
“别……别管我……”
徐澈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他想集中精神,可眼前的视野却开始阵阵发黑,金星乱冒。
“不……”
一道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女声,从手术台上响起。
是安然。
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偏过头,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双眼。
她看着那个脸色惨白,身体摇晃,却依然在为她缝合伤口的男人。
她的心,痛得无法呼吸。
“求求你……停下……”
“别管我了……”
“我不值得……”
她的哀求,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让他停下!叶寸心!我命令你让他停下!”
安然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叶寸心喊道。
这句话,成了压垮叶寸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看着摇摇欲坠的徐澈,再也无法忍受。
“我不抽了!再抽你会死的!”
她尖叫着,猛地停下了抽血的动作。
她要去拔掉徐澈手臂上的针头!
“你敢!”
徐澈猛地抬起头,那双因为失血而显得有些涣散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怒火。
他的爆喝,让整个车厢的空气都凝固了。
“叶寸心!”
他死死地盯着她,一字一顿。
“给我继续抽!”
“现在停下,她马上就会死!我们之前做的一切,全都白费了!”
“你想让她死吗?你想让我这1500毫升的血白流吗?!”
“执行命令!”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出来的。
叶寸心僵在了原地。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疯狂地从她的眼眶里滚落。
她看着徐澈那张失血过多的脸。
又看了看手术台上,哭着摇头,满眼绝望的安然。
叶寸心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被撕裂成了两半。
一边是她深爱的男人,正在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
另一边,是她的战友,生命垂危,等待着救赎。
她该怎么选?
“执行……命令……”
徐澈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虚弱了许多,
但那股子不容置疑的意志,却更加刺骨。
叶寸心闭上了眼睛。
两行滚烫的泪水,从紧闭的眼缝中决堤而出。
再睁开时,她眼中的挣扎已经消失不见。
她重新握住了抽血的器具。
动作机械,却又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
“是,老大。”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要被监护仪的滴滴声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