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小将锈剑拄地,左手撑着井壁,一点一点撑起身子。虎口裂开的伤口还在渗血,掌心黏腻,剑柄上的血早已半干,蹭在碎石上,留下几点暗红。
她没去擦,只是抬手把腕间的残剑录贴了回去。
银纹微闪,像脉搏跳了一下,她闭眼感应片刻——藏在暗格里的密探还有呼吸,微弱,但活着。
风从井口灌下来,吹得她衣角一颤。
信鹰飞走已经半个时辰,交易信号发了出去,可她等不了回应。
符篆堂的灵识像蛛网,越收越紧,一寸寸往井底爬,压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知道,他们快到了。
她咬牙,从怀里摸出那枚骨符。漆黑如焦炭,表面刻着扭曲的纹路,是老卒临走前硬塞进她手里的。
荒秽渊挖出来的魔修遗物,能引残存魔气,造幻影惑敌。
老卒说,用一次,经脉就要蚀一分。她当时没问为什么给这个,现在也顾不得问了。
指尖划破掌心,血涂上符面。喉咙里挤出低语,声音沙哑,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
骨符突然燃起幽绿的火,阴冷顺着手指钻进血脉,像无数细针在骨缝里游走。
她闷哼一声,冷汗顺着额角滑下,却还是强撑着,把那股寒意引向四周岩壁。
井底骤然腾起黑雾,浓得化不开。
雾中窜出数十道人影,都穿着和她一样的墨色劲装,手持锈剑,朝不同方向奔逃。
脚步声杂乱,影子在岩壁上撕扯扭曲,像一场无声的溃败。
幻影成了。
她靠在井壁,左臂经脉突突跳着,魔气和残存的灵力在体内冲撞,疼得她牙关发紧。
但她没倒,咬着后槽牙,把密探藏身的碎石重新堆好,又在地面拖出一道血痕,一路引向北侧断崖。
做完这些,她才拖着剑,朝南侧岩缝挪去。
残剑盟的人已经按她之前的安排撤了,藏在矿脉南段的废弃坑道里。
老马叔的伤还没好,小豆子昨天断了根手指,药也没了。
她要是倒在这里,那些人一个都走不掉。
她刚钻出岩缝,远处就传来破空声。
三道身影踏着矿石疾掠而来,领头的是秦逸风,身后跟着两个内门弟子。
他们落地时剑尖一点,地面碎石突然悬停半空,连风都凝滞了一瞬——锁灵阵,想封住她的退路。
金小小伏在乱石后,抬手按在腕间的残剑录上。
铁环贴着皮肤发烫,腕骨深处传来一阵细微的麻痒,像是有东西在替她辨认气息。
秦逸风的气息稳,没带杀意。但他身后的两人,颈后有黑斑若隐若现,像腐烂的印记。
还有一个人混在队伍里,穿着残剑盟的粗布衣,低着头,袖口沾着一丝腥臭。
她猛地想起——上次分发伤药,那人偷偷藏了三瓶,她当时只当是贪小便宜。
现在才明白,那是给暗影教的人留的。
内奸。
她屏住呼吸,任魔气在经脉里肆虐。
视野边缘开始发黑,耳边响起低语,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
残剑录的光屏忽明忽暗,最后闪出一行字,又迅速熄灭。
她没看,也知道那是在劝她停下。
她没停。
反而故意放慢动作,脚步拖沓,像是撑不住了。
那人果然动了。悄无声息地脱离队伍,绕到她后方,右手探入怀中,寒光一闪。
匕首刺进她后背的瞬间,她早有准备。
身体借力旋身,一口血喷在锈剑上。
剑身嗡鸣,残剑录的银纹骤然亮起,铁环震得她手腕发麻。
她没等声音响起,就已知道该怎么做。
左手猛按剑脊,痛感炸开的刹那,空间像被撕裂的布帛,一道弧形剑光劈出,前方空气断裂,形成一道短暂的屏障,将追兵彻底隔开。
秦逸风一剑劈来,撞上屏障,爆开一团刺目光芒。
他退后两步,瞳孔微缩,低声:“这是……空间斩?”
金小小跪倒在地,右手死死握着锈剑,嘴角不断溢血。
左臂经脉像被烧红的铁丝缠绕,一寸寸灼烧神经。她笑了。
缓缓抬头,看向那个偷袭她的内奸。那人正拔出匕首,狞笑着举起第二击。
“林岚大人说,你必死于此地!”他低吼。
金小小没说话。
她将残存的剑心共鸣压向掌心,把魔气和灵力硬生生糅在一起。锈剑剑尖抬起,指向对方咽喉。
风突然停了。她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剑身上,咚,咚,像在数着最后几步路。
剑光如撕布般划过空气,空间裂开一道黑缝。
那人连反应都来不及,头颅已飞离躯干,脖颈断口喷出的血还未落地,人已倒下。
金小小喘着气,剑尖拄地,支撑着摇晃的身体。
她抬头望向屏障对面的秦逸风,声音沙哑:“想抓我?——先过这道虚无。”
秦逸风盯着她,眼神复杂。身后两名弟子欲冲上前,被他抬手拦住。
“她刚才那一剑……不是幻术。”一人低声道。
“是真实的斩击。”另一人声音发紧,“她真的掌握了空间剑心。”
秦逸风没回应。他看着金小小嘴角不断溢出的血,看着她几乎握不住剑的手,看着她背后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知道她撑不了多久。
他缓缓抬起剑,剑意锁定她命门。
“金小小,束手就擒,我保你不死。”
金小小冷笑,抬手抹去嘴角的血。
她将锈剑横在身前,残剑录的铁环嗡鸣不止。光屏闪烁,红光映在她瞳孔里,像火在烧。她没看。
而是将左手按在剑身,一滴血顺着锈迹斑斑的刃口滑下,凝在尖端,像一颗将坠未坠的红珠。
她闭眼,低语:“最后一次。”
铁环震了一下,像是回应,又像是叹息。
她睁开眼,将双手握上剑柄,剑尖缓缓抬起,对准秦逸风。
空气凝固。
秦逸风眼神一凛,剑势骤发。
同一瞬,她猛踏地面,锈剑划出弧光。裂空斩第三次斩出,直取咽喉。
剑未至,空间已裂。
秦逸风挥剑格挡,双剑相撞,爆开刺目火光。他被震退三步,手臂发麻,几乎握不住剑。
而金小小也在反冲力下踉跄后退,左臂经脉彻底断裂,鲜血从七窍渗出。
她倒在地上,剑仍握在手中。
秦逸风喘着气,看着她,终于低声道:“你疯了……你根本不怕死。”
她没回答。
只是用尽最后力气,将锈剑横在胸前。
剑柄上的血,顺着掌心滑落,滴在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