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岚指尖夹着一枚白子,悬在棋盘上方三寸,迟迟未落。
她盯着棋局右下角那片被围死的黑子,眉头微不可察地一动。
三日前派往荒秽渊的杀手,至今没有传回“确认击杀”的符令。
按理说,一名被废修为的外门弟子,哪怕侥幸活过蚀心丹的侵蚀,也撑不过噬灵毒蛟血炼制的影子杀手。
可现在,连派去接应的暗哨也断了联系。
她轻轻将白子按下,落在天元偏左的位置,像是在试探一块看不见的阵眼。棋盘上黑白交错,局势已定,唯独那片死地中的黑子,竟隐隐透出一线活路。
“就凭她金小小,还能翻盘?”她低声说,语气平静,可袖口香囊却轻轻一颤,一缕暗红粉末从缝隙渗出,落入棋盘裂纹。
指尖正凝着推演棋局的灵力,心神全落在雪原小道的布防上,丝毫未觉那暗红粉末如何被一块黑子悄然吸尽。
她只觉胸口闷痛稍缓,便继续推演。若金小小未死,会往何处去?
荒秽渊深处多为死地,唯有北线通往雪原的断崖小道尚可通行。
若她真逃出,必经矿脉外围,而那里正是天一门巡查弟子的必经之路。
她收手,唤来传讯灵鸟。
片刻后,秦逸风踏入院门,衣袖微动,似有灵识波动掠过。
“大师兄。”林岚起身,语气温婉:“近日荒秽渊灵气紊乱,我担心有邪修潜入,想请你派两名内门弟子前去查探。”
秦逸风点头:“此事已报刑堂,楚长老正要派人。”
“那就更好了。”林岚微笑,“只是……若见到金小小,不必动手。她已被逐出师门,生死由天。我们只需确认她是否还活着。”
秦逸风目光微凝:“你怀疑她没死?”
“只是谨慎。”林岚垂眸:“她当年是天才,未必没有保命手段。若她真活着,又暴露了空间天赋……宗门不会坐视不管。”
秦逸风沉默片刻,应下离去。
他刚走,林岚便转身走向内室,取出一枚水镜符,指尖灵力注入。镜面泛起涟漪,映出荒秽渊断崖一角——冻土裂开,一道歪斜的痕迹从剑柄延伸而出,像某种符纹的残迹。
她瞳孔一缩。
她立刻掐断灵力,水镜熄灭。可就在画面消失的刹那,镜中闪过一道极淡的银纹,细如发丝,却带着空间震荡的余波。
她盯着熄灭的镜面,良久未动。
与此同时,云台之上,两名长老并立。
一人手持水镜,正欲窥探荒秽渊动静。镜中画面刚显出断崖残影,另一人猛然抬手,灵力轰出,水镜应声碎裂。
“查这些做什么?”后者冷声,“一个被废的弟子,死了最好,活着也不过是条苟延残喘的虫。”
“可她若真活着,又掌握了残碑法则……”持镜长老皱眉,“当年那件事,未必能瞒一辈子。”
“住口。”先一人袖袍一挥,碎镜残片被卷入风中,“测心石已定论,金无尘也认了结果。你还想翻案不成?”
话音未落,一片碎镜落地,竟映出林岚居所的倒影。她正站在棋盘前,指尖轻点黑子,嘴角微扬。
两名长老皆未察觉。
风卷残片,其中一片落入宗门地脉暗道,悄无声息滑入供奉殿深处,嵌入测心石阵眼的缝隙。
林岚回到院中,焚毁棋局记录。火焰青白,带着一丝腥气,与蚀心丹燃烧时的火色相同。灰烬中,半枚黑子未燃尽,其纹路与残剑盟剑柄的刻痕惊人相似。
她未拾起,只取出一枚传音符,低语:“若她还活着……就让她在荒秽渊,慢慢烂掉。”
符纸化作青烟,飞出窗外。
屋檐上,一只青羽阁的信鸽悄然展翅,衔住那缕烟气,转身隐入云层。
林岚转身,走向内室。她抬手拨动墙上烛台,机关轻响,暗格开启,露出一卷泛黄的密录。她正欲取出,忽觉身后影子迟滞半息,才缓缓随动。
她顿住。
回头望去,影子已恢复正常。
她皱眉,指尖微颤,香囊中的药粉又溢出一丝,被她迅速压回。影子迟滞的半息,像根细针悬在心头,却被“金小小绝无翻盘可能”的笃定压了下去——
她没再深究,只将密录收入袖中。
此时,系统光屏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闪现一行小字:“推演陷阱构建中,目标宿主关联度91%。”随即消失。
片刻后,秦逸风走出宗门大殿,袖中符光微闪。
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角一处极淡的灵纹——那是金无尘独有的‘锁踪符’印记,三天前出现在他袖口时,他便知自己成了棋盘上的‘明子’。他脚步未停,却在转角处微微一顿。
他知道,自己已被监视。袖中那道‘锁踪符’的印记,正随着他走向巡查弟子的脚步微微发烫——
可他仍走向巡查弟子集结之处。
两名内门弟子已备好灵剑,正待出发。
“记住。”秦逸风低声,“只查探,不交手。若见金小小……带回消息即可。”
两人领命,御剑而起,朝荒秽渊方向疾驰而去。
林岚站在院中,望着远去的剑光,指尖轻抚香囊。
她以为,一切尽在掌控。
可她不知道,那枚被青羽阁截获的传音符,已在半空中分解成细碎灵纹,顺着风向,悄然汇入某间静室的符阵之中。
白慕言正研磨药粉,忽然抬头,望向窗外。
风里卷来的灵纹碎屑,正顺着静室窗棂的符阵纹路游走,在他瞳孔里拼出半道断裂的银痕——像极了残剑盟传承中‘归位’的信号。
他手中药杵一顿,一滴药汁落在纸上,晕开的纹路边缘,隐隐泛着极淡的银芒。
他低声自语:“她还活着。”
与此同时,金小小正带着残剑盟三人穿行于荒秽渊深处。
她忽然停下,左手腕铁环微烫,残剑录虚影一闪而逝。
她皱眉,掌心银纹隐隐发麻,银纹游走的轨迹,竟与三日前在蚀心丹残渣中看到的暗纹重合了半分。那半分重合的弧度,恰是林岚当年在测心石前,为她‘定罪’时指尖划过的灵印轨迹。
她未言,只将锈剑握得更紧。
前方雾气渐浓,地面裂痕依旧蜿蜒,却在某处突然分叉,第七道裂纹笔直指向北方。
她抬脚,踏了上去。
就在她落脚的瞬间,林岚院中的棋盘突然震颤,半枚未燃尽的黑子自行翻转,黑面朝上。
屋内烛火猛地一暗。
林岚猛然回头,盯着棋盘,脸色骤变。
她终于意识到——
那盘棋,不是她推演金小小。
而是金小小,早已反向推演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