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亮未亮时,我睁开了眼。
一夜未眠,体内伐天本源如潮水般自行流转,越是压制不动,它便积得越快。昨夜那枚青铜钉已化为飞灰,桌上玉简静静躺着,阵图纹路清晰如刻。我伸手将其卷起,指尖轻抚过“双生血引”四字,力道微沉。
他们想用我和她的血点燃杀阵。
可他们不知道,真正的破局之人,从不急于拆阵——而是等它布全。
我唤来阿福。他进门时脚步比往日轻,显然是怕惊扰什么。我盯着他:“去叶清绾院外走一趟,若她醒了,就说有她母亲留下的药方残页要交还。”
他一愣:“药方?可咱们哪来的……”
“照说就行。”我打断他,“不必进屋,只传话。”
他张了张嘴,终究没再问,低头退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院门轻响。
我迎出去时,她正站在门槛外,月白衣裙未换,袖中药杵半露,眉心一道极淡的金痕一闪即逝。她没说话,目光落在我手上。
我转身回屋,她跟进来,顺手关上门。
“姬寒天的人在你住处埋了阵眼。”我将玉简放在案上,展开,“八个方位,以地脉为引,血落即燃。启动之法,叫‘双生血引’。”
她走近,垂眸看图,手指悬在半空,没有触碰。
“怎么启动?”她问。
“比武台上,只要我们两人同时见血,阵法就会顺着血脉抽离命气,把活人炼成祭品。”我顿了顿,“他们不会动手脚在擂台规则上,而是在地基之下。所以没人会查,也没人能拦。”
她抬眼:“你知道多久了?”
“昨夜。”我说,“有人拼着魂散,把图送了出来。”
她沉默片刻,忽然道:“你不怕这是陷阱?一张假图,引我入套?”
“不是假的。”我指尖点向阵眼之一,“这里渗出的劫气,我能吸。伐天本源不会错认真正杀机。”
她盯着我看了几息,忽而冷笑:“所以你现在告诉我,是信任我,还是需要我?”
我抬头,直视她双眼:“是两者都有。”
她没动,也没退。屋内静得能听见玉简边缘灵力游走的细微声响。
我继续道:“红光冲天之时,就是阵法激活之刻。你若看到天空染红,立刻捏碎这枚玉简。”
她终于伸手拿起玉简,指尖刚触到表面,便微微一顿——那一缕伐天本源的余温还在,像一道潜伏的火线,藏在符纹深处。
“你还藏了东西。”她说。
我没有否认。
掌心摊开,淡金光芒缓缓浮现,凝成一线,朝她递去。她迟疑了一瞬,伸出手。
本源入体的刹那,她呼吸微滞,瞳孔深处泛起一丝金芒,发尾赤红悄然蔓延一寸,又被她强行压下。
“这能护你一时。”我说,“不让阵法侵蚀你的血脉。但它撑不了太久,最多三柱香。”
她收回手,握紧玉简,声音冷了些:“你为何不早说?若我提前知晓,便可设防。”
“设防?”我轻笑,“你一旦动作,他们就会察觉。而我要的,是让他们以为一切顺利。”
她盯着我:“你想让他们把阵布完整。”
“对。”我点头,“越完整,漏洞越多。等他们自以为得手,才是反手掐喉的时候。”
她忽然问:“你有没有想过,若我在台上先受伤,阵法提前启动,你会来不及反应?”
“所以我才给你这一缕本源。”我看着她,“它不只是护盾,也是感应。你若开始被抽离命气,我会立刻知道。”
她眼神微动,似是意识到什么。
“你是说……我们之间的共鸣,会被放大?”
“不止放大。”我低声道,“是锁定。你在哪里痛,我就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你在流血,我也感觉得到。”
她猛地抬头,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我此刻的意图。
这不是保护。
这是共陷杀局。
屋外传来扫帚划过青石的声音,晨雾渐散。她站在那里,指节微微发白,却始终没有松开玉简。
“你不怕我乱来?”她问。
“你不会。”我说,“你比谁都清楚,冲动只会害死自己。你母亲是怎么死的,你还记得。”
她瞳孔骤缩,像是被刺中旧伤。
我没有回避:“我知道你恨,但你现在不能暴露。你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照常参赛,照常应战。等那一刻到来,我会让你亲眼看见——是谁,想拿你的血,点亮他们的邪阵。”
她咬了下唇,终是点了点头。
“玉简收好。”我说,“别让人看见,也别试探它的灵力波动。它现在就像一颗随时会炸的雷,只能等信号。”
她将玉简贴身藏入袖袋,转身欲走。
“清绾。”我在她身后开口。
她脚步一顿。
“若你信我这一回,就别做多余的事。”我说,“不查、不应、不问。等红光升起,你只需捏碎它,然后——站着别倒下。”
她侧头看了我一眼,眸光复杂,终是拂袖离去。
门关上的瞬间,我立即召来阿福。
他几乎是滚进来的,脸上汗还没干。
“少爷!小姐走了,我偷偷跟了一段,确认没人盯梢!”
我取出一张符纸,按在他额前。符面无字,却是封音秘符,一经烙印,除非我解封,否则他无法说出与阵图相关的一个字。
他瞪大眼:“你真要封我嘴?”
“我要你活着。”我盯着他,“从现在起,若有人问起我行踪,你说我在闭关养伤。若有人打听叶小姐的事,你说不知。若有任何人提到‘阵’‘血’‘红光’这类词,你立刻离开,不来找我,也不许传讯。”
他脸色发白,嘴唇哆嗦了一下,终是重重点头。
“记住了。”他说,“我不说,谁问都没用。”
我松开手,符纸无声融入他眉心。
随后我独自登上居所后角的传音阁。此处偏僻,少有人至。我在墙根处蹲下,指尖凝聚一丝极细的淡金光芒,在砖缝间快速刻画一道符纹——三曲一折,尾勾如钩。
这是当年青冥教我的暗记,名为“棋启”。不求回应,只为告知天地间某个存在:局已成,子将落。
刻完之后,我站起身,拍去指尖灰尘。
远处传来晨钟声,三响,比武大会即将开启报名。
我走下阁楼,回到屋中,坐于案前。
窗外阳光斜照进来,落在桌角,映出一道细长光影。
我伸手按在案面,一缕伐天本源缓缓渗入木纹,如同蛰伏的蛇,盘绕在阵图投影之下。
外面街道开始热闹起来,人声渐起。
而我指尖轻轻叩击案几,一下,又一下。
节奏平稳,如心跳,如剑刃出鞘前的最后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