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三年,秋末。连续几日的阴沉过后,终是酝酿出一场彻骨的夜雨。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青阳城的上空,将月与星都严严实实地裹藏起来,只余下满城湿冷的风,卷着细密的雨丝,顺着街巷的肌理蜿蜒游走。青石板路被雨水浸润得油亮,倒映着零星几家尚未熄灯的铺面灯笼,光晕在雨幕中散成一团团模糊的暖黄,又被风一吹,便颤巍巍地晃出几分萧瑟。
城南的“素心医馆”正是这零星暖黄中的一处。木质的门楣上,“素心医馆”四个隶书大字是前任馆主,也就是苏清越父亲的手笔,虽已有些褪色,却依旧透着几分温润风骨。此刻医馆的前堂还亮着一盏油灯,灯芯挑得细细的,光线不算明亮,却恰好能照亮案几上摊开的医书,以及端坐案前的那道纤细身影。
苏清越正低头翻看着一本《本草图经》,她的手指格外修长,指尖带着常年碾药留下的薄茧,划过泛黄的纸页时,动作轻缓得像是怕惊扰了书中的字句。她生得一副极清丽的容貌,眉如远黛,唇若淡樱,只是那双本该含情的眼眸,却失了焦距,蒙着一层淡淡的雾色——三年前一场意外的疫病,不仅夺走了她父亲的性命,也让她从此坠入无边的黑暗。可即便如此,她周身的气质依旧沉静如水,仿佛这世间的风雨,都难以在她心上留下痕迹。
“小姐,夜深了,该歇息了。”贴身丫鬟阿竹端着一碗温热的莲子羹走进来,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打扰到苏清越。阿竹今年十五岁,是苏家的家生子,自小跟在苏清越身边,如今更是成了她的“眼睛”,日常的洒扫、取药、迎客,都由她一手打理。
苏清越闻声抬起头,空洞的眼眸微微转向声音来的方向,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今日的账目核对完了吗?城西张阿婆的药,明日一早记得让药童送过去。”她的声音清越如泉,带着几分医者特有的温和。
“都核对好了,小姐放心。张阿婆的药也包好了,就放在门房的竹篮里。”阿竹将莲子羹放在苏清越手边,又顺手为她拢了拢身上的素色披风,“这雨下得紧,夜里定是冷的,您快喝点莲子羹暖一暖,我去把前堂的灯熄了,再去后院看看药圃的棚子有没有漏雨。”
“去吧,小心脚下。”苏清越叮嘱道,指尖摸索着握住瓷碗,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驱散了些许凉意。她知道阿竹一向细心,可医馆后院的那片药圃是她的心血,里面种着些喜暖的药材,若是被雨水淋坏了,着实可惜。
阿竹应了一声,转身拿起墙角的油纸伞,轻轻带上了前堂的门。雨声似乎更清晰了些,淅淅沥沥地打在医馆的瓦檐上,汇成水流顺着檐角滴落,在地面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水洼。苏清越放下瓷碗,侧耳倾听着窗外的雨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更夫敲梆的声音——已是亥时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案几上的医书收好。自从接手这家医馆,她便没有一日清闲过。青阳城不大,可穷苦人多,病痛也多,许多人付不起高昂的诊金,便都来她这“素心医馆”求医。她从不推辞,常常是忙到深夜才能歇息。父亲临终前曾嘱咐她,医者仁心,不分贵贱,她一直铭记在心。
只是这份仁心,有时也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前几日,就有两个泼皮无赖借口在医馆抓的药“无效”,闹上门来讹诈钱财。为首的那个叫王二,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看着就凶神恶煞;另一个叫李四,贼眉鼠眼的,一看就是跟着王二混饭吃的。两人在医馆前堂大吵大闹,推翻了药柜,还差点伤了来看病的孩童。
当时苏清越正在为一位难产的妇人接生,听到前堂的动静,也是心急如焚。还是阿竹急中生智,跑去巷口叫来了巡街的捕快,才把那两个泼皮赶走。可临走前,王二撂下一句狠话,说要让苏清越“好看”。阿竹吓得不行,劝苏清越找个靠山,或是暂时闭馆几日,苏清越却只是摇了摇头。她若闭馆,那些等着求医的病患怎么办?至于靠山,她一个孤女,又能去求谁?
苏清越并不知道,在她忧心忡忡的时候,有一道目光正透过雨幕,落在医馆的窗棂上。那目光的主人,正隐在街角一棵老槐树下,周身被浓重的阴影包裹着,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乾珘靠在老槐树粗糙的树干上,手中握着一把玄色的油纸伞,伞面微微倾斜,遮住了头顶的雨丝,却任由裤脚被溅起的泥水打湿。他穿着一身深色的锦袍,料子是上等的云锦,即便在夜色中,也能隐约看出其上暗绣的云纹,绝非寻常百姓所能穿得起。他的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下颌线紧绷,薄唇紧抿,一双深邃的眼眸中,此刻正翻涌着冰冷的怒意。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近一个时辰了。自从三日前偶然路过青阳城,看到苏清越在医馆前为穷苦人义诊的场景,他便再也移不开脚步。这个女子,与他记忆中的那个人,有着一模一样的眉眼,一模一样的沉静气质,甚至连指尖那淡淡的药香,都如出一辙。他追寻了十世,跨越了百年光阴,终于在这一世,再次找到了她。
只是这一世的她,没了前世的荣华富贵,成了一个孤苦无依的盲眼医女,还要被那些地痞无赖欺辱。乾珘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前世他没能护她周全,让她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这一世,他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分毫。
他的目光扫过医馆的门楣,又落在前堂那盏摇曳的油灯上,眸色渐渐柔和了些许。至少,她还活着,还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他不敢贸然出现在她面前,他怕吓到她,更怕自己这跨越十世的执念,会给她带来新的灾祸。所以他只能隐在暗处,默默守护着她,像一个最忠诚的骑士,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就在这时,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巷口。乾珘的眼神瞬间冷冽如冰,周身的气压也骤然降低,连周围的雨丝似乎都凝滞了几分。他认得这两个人,正是前几日来医馆讹诈的王二和李四。
王二和李四缩着脖子,躲在油纸伞下,东张西望了半天,确定巷子里没人,才猫着腰朝医馆后院的方向摸去。两人手中都提着一个沉甸甸的油布包,走路的时候,油布包碰撞在一起,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显然里面装的是液体。乾珘的眉头紧紧皱起,心中已然明白了他们的意图——纵火。
这两个泼皮,当真是歹毒至极。不过是讹诈未遂,竟然就想出如此阴狠的招数。医馆后院不仅种着药材,还堆着不少柴火和干草,一旦被点燃,火势必然蔓延,前堂的苏清越和阿竹,恐怕都难以脱身。
乾珘的手指微微蜷缩,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身边的阴影中,瞬间浮现出几道黑色的身影,这些人都是他培养多年的暗卫,个个身手不凡,忠诚不二。他们单膝跪地,低着头,等待着乾珘的指令。只要乾珘一声令下,他们便会立刻冲出去,将那两个泼皮碎尸万段。
但乾珘却迟迟没有开口。他的目光落在医馆前堂的那盏油灯上,灯光下,苏清越的身影依旧端坐,平静得如同古井。他不想因为这两个泼皮,打破她此刻的安宁,更不想让她知道,这世间有如此险恶的人心。他要做的,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将所有的危险都一一清除,让她永远活在阳光之下。
于是,乾珘只是对着暗处的暗卫做了一个手势——擒住,不留声,处理干净。
暗卫们心领神会,身形如鬼魅般掠出,动作迅捷无声,脚下踩着湿滑的青石板,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仿佛与夜色融为了一体。他们常年在黑暗中行走,最擅长的就是这种悄无声息的突袭。
此时的王二和李四已经摸到了医馆后院的墙角。后院的墙不高,只有一人多高,墙上爬满了牵牛花的藤蔓,只是如今已是秋末,藤蔓早已枯萎,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王二放下手中的油布包,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开始撬墙上的砖块。他打算在墙上撬出一个洞,然后将桐油倒进去,再点火烧了整个后院。
“二哥,你说这瞎子会不会还没睡啊?”李四缩着脖子,紧张地四处张望,声音压得极低,“要是被她发现了,咱们可就完了。”
“发现个屁!”王二啐了一口,手上的动作不停,“这都亥时了,那瞎子肯定早就睡死过去了。再说了,就算她没睡,她也看不见,怕什么?等咱们把火点着了,拍屁股走人,到时候谁知道是咱们干的?”
“可是……巡街的捕快会不会过来啊?”李四还是有些害怕,他之前被捕快抓过一次,在大牢里待了三天,那种滋味他可不想再尝了。
“你傻啊?这么大的雨,捕快早就躲在铺子里烤火了,谁会出来巡街?”王二不耐烦地说道,“快点帮忙,把桐油倒进去,咱们赶紧走。等火一烧起来,这医馆就没了,那瞎子也活不成,看她还怎么跟咱们作对!”
李四被王二这么一骂,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赶紧放下油布包,解开上面的绳子,露出里面装着桐油的陶罐。桐油的气味刺鼻,在雨水中也能清晰地闻到。
王二终于把墙上的砖块撬松了,他用力一推,砖块“哗啦”一声掉在地上,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他探头朝里面看了看,后院里一片漆黑,只有几间柴房的轮廓隐约可见。
“成了,快把桐油递过来!”王二压低声音说道,伸手去接李四手中的陶罐。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如闪电般从旁边的屋檐上跃下,手中的短刀轻轻一划,王二握着短刀的手腕瞬间便被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短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王二甚至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痛,就被黑影一脚踹在胸口,整个人像个破麻袋一样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泥水里。
“谁?!”李四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想要转身逃跑,可他刚迈出一步,就被另一道黑影抓住了后颈。黑影的手指微微用力,李四的脖子就发出“咔嚓”一声轻响,他的声音瞬间卡在了喉咙里,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都是惊恐。
王二从泥水里挣扎着爬起来,刚想喊救命,就被最先出手的黑影捂住了嘴。黑影的掌心带着一股冰冷的气息,死死地捂住他的口鼻,让他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王二拼命地挣扎着,手脚乱蹬,可他的力气在黑影面前,就像是蝼蚁撼树一般,根本无济于事。
“聒噪。”黑影冷冷地说了一句,手中的短刀在王二的下巴处轻轻一挑。只听“咔哒”一声脆响,王二的下巴就被卸了下来,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其他的暗卫也纷纷围了上来,他们动作麻利地将王二和李四捆成了粽子,用破布塞住了他们的嘴。整个过程不过眨眼功夫,两个泼皮甚至没能发出一声完整的惨叫,就被拖入了深沉的雨夜之中,只留下地上几滴暗红色的血迹,很快就被雨水冲刷干净,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
乾珘依旧靠在老槐树下,目光平静地看着暗卫们处理完一切,然后悄然退入黑暗之中。他抬手理了理被雨水打湿的衣袍,转身朝巷口走去。他知道暗卫们会处理好后续的事情,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更不会让人查到他的头上。
走过医馆门前的时候,他特意放慢了脚步,侧耳倾听着里面的动静。前堂的油灯依旧亮着,苏清越似乎正在收拾东西,偶尔能听到她翻动瓷碗的轻响。他的唇边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只要她安好,一切就都值得。
回到自己下榻的客栈时,已是子时。客栈的掌柜早已睡下,是店小二打着哈欠为他开的门。“客官,您可算回来了,这么大的雨,您去哪了?”店小二一边为他引路,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今日城里可不太平,听说东市的赌场里,一群人打起来了,闹得可凶了。”
乾珘的脚步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知道,这定是暗卫们在为处理王二和李四做铺垫。“哦?具体是怎么回事?”他不动声色地问道。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就是听赌场的伙计说,有两个泼皮在赌场里出老千,被人当场抓住了,然后就打起来了。听说那两个泼皮被打得可惨了,腿都被打断了,扔出了城外。”店小二绘声绘色地说道,脸上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这两个泼皮也是活该,平日里就知道欺负老百姓,这下总算遭报应了。”
乾珘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他走进自己的房间,随手将油纸伞放在门口。房间里暖炉正旺,驱散了周身的寒气。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着医馆的方向。雨还在下,但似乎小了一些,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想来明日定会是个晴天。
他就这样站在窗前,一直等到天光大亮。雨渐渐停了,阳光穿透云层,洒在青阳城的每一个角落,将雨后的街道照得纤尘不染。远处的医馆终于打开了门,阿竹拿着扫帚走了出来,开始打扫门前的落叶和积水。
阿竹刚扫了没几下,就发现门口放着一捆湿漉漉的柴火。柴火捆得整整齐齐,上面还带着新鲜的松针,显然是刚砍下来没多久的。“咦,谁这么早送柴来?”阿竹挠了挠头,满脸的疑惑。她四处看了看,街上除了几个早起的商贩,并没有其他人。
她也没太在意,只当是哪个受过医馆恩惠的百姓送来的。青阳城的百姓都知道苏清越心地善良,常常免费为穷苦人看病,所以总会有人偷偷给医馆送些米粮、柴火之类的东西。阿竹笑着将柴火搬到了后院的柴房里,心里想着,有了这捆柴火,今日烧水洗药就不愁了。
而就在同一时间,青阳城的大街小巷都传遍了王二和李四的消息。人们都说,这两个泼皮在赌场出老千,被赌场的人打断了腿,扔出了城外,恐怕再也不敢回青阳城了。大家听了这个消息,都觉得大快人心,纷纷说这是恶有恶报。
苏清越是在为第一位病患诊脉的时候,从病患的口中听到这个消息的。那是一位常年劳作的老农,因为腰酸背痛来求医,说起王二和李四的下场时,语气中满是痛快。“苏大夫,您是没瞧见,那王二和李四被抬出城的时候,腿肿得跟馒头似的,哭爹喊娘的,别提多狼狈了。”老农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这两个混账东西,平日里尽干些欺负人的勾当,这下总算遭报应了!”
苏清越闻言,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她伸出手指,搭在老农的腕脉上,仔细地感受着脉象的变化,“大爷,您的腰疾是老毛病了,我给您开一副活血化瘀的方子,您回去煎服,每日两次,连服七日,应该就能缓解。另外,您平日里干活的时候,别太用力,注意休息。”
老农连连道谢,接过苏清越递过来的药方,高高兴兴地去抓药了。阿竹在一旁收拾药柜,凑到苏清越身边,小声说道:“小姐,您听到了吗?王二和李四被人打断腿扔出城了,真是活该!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来医馆闹事。”
苏清越轻轻“嗯”了一声,伸手摸索着将医案上的脉枕放好,“善恶终有报,这也是他们咎由自取。”她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听到这个消息时,她心中还是松了一口气。她倒不是怕那两个泼皮,只是不想他们再来医馆闹事,惊扰了病患。
日子依旧如往常一般平静。苏清越每日坐诊、制药、研读医书,阿竹则打理着医馆的杂务,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苏清越渐渐发现,近日来医馆周遭似乎格外清净。以往偶尔会来乞讨、喧哗的流浪汉不见了,就连街头那些叫卖的小贩,声音也都放得格外轻柔,像是怕惊扰了医馆里的安宁。
有一次,一个挑着担子卖糖葫芦的小贩路过医馆门口,正好有几个孩童围上去购买,吵吵嚷嚷的。小贩立刻压低声音,对孩子们说:“小声点,苏大夫在里面看病呢,别打扰了她。”孩子们听了,立刻闭上了嘴,乖乖地排着队。
苏清越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她虽然看不见,但她的听觉和感知力却比常人敏锐得多。她能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默默守护着医馆,守护着她。只是她不知道这股力量来自何方,是谁在暗中帮助她。
她曾问过阿竹,阿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可能是因为王二和李四的下场震慑了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所以大家都不敢来医馆闹事了。苏清越觉得事情或许没有这么简单,但她也没有再多问。她知道,不管是谁在帮助她,对方都没有恶意。她能做的,就是好好行医,不辜负这份默默的守护。
而此刻,乾珘正坐在街角的茶楼上,看着医馆前院的景象。他点了一壶碧螺春,面前的桌几上放着一盘精致的茶点,却一口未动。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苏清越的身上,看着她为病患诊脉时的专注,看着她与阿竹说话时的温和,看着她偶尔蹙起眉头思考药方时的认真。
阳光洒在苏清越的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让她看起来格外圣洁。乾珘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他享受这种为她扫清阴霾的感觉,如同守护一件绝世珍宝,不容丝毫尘埃沾染。
然而,每当看到她因周遭的“顺利”而露出片刻安详的神情时,他心中又会产生一种扭曲的满足感。看,即便你不自知,你的安宁,也是我赋予的。这种隐秘的掌控感,与他想要纯粹守护的初心,微妙地交织着,让他既感到愉悦,又有些不安。
他知道,自己对苏清越的感情,早已超越了简单的守护。那是跨越了十世的执念,是深入骨髓的爱恋。他渴望走到她的面前,告诉她自己是谁,告诉她他们之间那段被岁月尘封的过往。可他又害怕,害怕自己的出现会打破她此刻的平静,害怕她会因为自己这沉重的爱而感到窒息。
茶楼的伙计端着新沏好的茶走过来,恭敬地为乾珘续上茶水:“客官,您的茶凉了,我给您换一壶新的。”
乾珘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目光却依旧没有离开医馆的方向。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碧螺春的清香在口中弥漫开来,却丝毫无法驱散他心中的愁绪。他知道,这种隐秘的守护,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他必须想办法,以一种自然的方式,走进她的生活。
就在这时,医馆里传来一阵孩童的笑声。苏清越正坐在门槛上,为几个街坊的孩子讲述着药材的趣闻。她的声音清越平和,孩子们都围在她身边,听得津津有味。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的脸上,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
乾珘看着这一幕,唇边的笑意渐渐加深。他放下茶杯,起身离开了茶楼。他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方向。他要在她看得见的地方,为她撑起一片天,让她不再受任何风雨的侵袭。他要让她知道,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他会一直陪在她身边,直到地老天荒。
他沿着雨后的街道缓缓走着,阳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青阳城的百姓们来来往往,脸上都带着安居乐业的笑容。乾珘的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他知道,属于他和苏清越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危险,那些跨越十世的诅咒,他都会一一清除,为她铺就一条通往幸福的坦途。
医馆里,苏清越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过头,空洞的眼眸望向乾珘离去的方向。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的神情,总觉得有一道温柔而专注的目光,刚刚落在自己身上。她侧耳倾听,只听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商贩的叫卖声。
“小姐,您怎么了?”阿竹走过来,疑惑地问道。
苏清越摇了摇头,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没什么,只是觉得今天的天气真好。”她伸出手,感受着阳光落在掌心的温暖,心中那份莫名的悸动,渐渐平息下来。她不知道,一场跨越十世的爱恋,已经在她的生命中悄然拉开了序幕,而那个默默守护她的人,即将走进她的世界。
午后的阳光越发炽烈,将医馆的庭院照得暖洋洋的。苏清越回到前堂,继续为病患诊脉。她的动作依旧轻柔而专注,仿佛这世间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只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道属于乾珘的目光,依旧坚定而温柔地注视着她,为她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
而被暗卫们处理掉的王二和李四,此刻正躺在城外的破庙里,奄奄一息。他们的腿被打断了,根本无法行动,只能在破庙里等死。他们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之所以会落得如此下场,不仅仅是因为在赌场出老千,更是因为他们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他们更不会知道,那个被他们视为“好欺负”的盲眼医女,背后站着一个愿意为她倾尽一切的守护者。
青阳城的日子依旧平静而祥和。苏清越的医馆依旧门庭若市,她用自己的医术,拯救着一个又一个生命。而乾珘,则在暗处默默守护着她,为她扫清一切障碍。他知道,自己与苏清越之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他有足够的耐心和信心,等待着她转身的那一刻。
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了一片绚烂的橙红色。苏清越送走了最后一位病患,坐在前堂的案几前,轻轻抚摸着父亲留下的那本《本草图经》。阿竹端着晚饭走进来,笑着说道:“小姐,今日的晚霞可美了,可惜您看不见。”
苏清越笑了笑,说道:“我虽然看不见,但我能想象得到。晚霞一定像极了父亲画的丹砂,绚烂而温暖。”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怀念,也带着几分释然。她知道,父亲一定在天上看着她,看着她将“素心医馆”经营得越来越好,看着她用自己的医术帮助更多的人。
乾珘站在街角,看着医馆前堂的灯光渐渐亮起,心中充满了温暖。他知道,只要苏清越安好,他所做的一切就都值得。他转身离去,背影消失在渐渐降临的夜色中。明日,又将是新的一天,而他的守护,也将继续下去。
夜色渐浓,青阳城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医馆前堂的那盏油灯,依旧亮着,像是黑暗中的一颗启明星,为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指引着方向。而在这盏油灯的背后,是苏清越的坚守,是乾珘的守护,是一段跨越十世的爱恋,正在悄然绽放。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苏清越会知道乾珘的存在,会了解他那份深沉而执着的爱。或许,他们会一起面对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危险,一起跨越那些跨越十世的诅咒。但此刻,他们都在各自的世界里,守护着属于自己的安宁,也守护着那份尚未说出口的深情。
夜雨已过,晴空万里。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而那些曾经的风雨,那些曾经的伤痛,都将成为他们爱情路上的垫脚石,让他们更加珍惜彼此,更加坚定地走向未来。
乾珘回到客栈,将今日的见闻一一记下。他的书房里,放着一个精致的木盒,木盒里装着的,是他十世以来收集的,与苏清越有关的物品。有她前世用过的发簪,有她今生行医时用的药臼碎片,还有他自己画的,她的画像。每一件物品,都承载着他跨越十世的思念与爱恋。
他打开木盒,取出一支半旧的玉簪。这支玉簪是苏清越前世最喜欢的饰品,是他当年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可惜,在她被害的那一天,这支玉簪也断成了两半。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将玉簪修复好,虽然上面依旧有一道淡淡的裂痕,但在他看来,这道裂痕就像是他们之间跨越十世的羁绊,永远无法磨灭。
他握着玉簪,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苏清越前世的模样。那时的她,是丞相府的嫡女,锦衣玉食,娇俏可人。而他,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意气风发,挥斥方遒。他们在桃花树下相遇,一见倾心,许下了一生一世的诺言。可最终,却因为宫廷的阴谋,落得个阴阳两隔的下场。
想到这里,乾珘的心中一阵刺痛。他发誓,这一世,他绝不会再让历史重演。他要倾尽自己所有的力量,保护好苏清越,让她平安顺遂,幸福安康。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他也在所不惜。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乾珘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晕。他将玉簪放回木盒,重新盖好盖子。他知道,现在不是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要尽快在青阳城立足,要以一个合理的身份,出现在苏清越的面前。他要让她一点一点地了解自己,接受自己,最终爱上自己。
第二天一早,乾珘就派人去打听青阳城的商铺情况。他得知医馆斜对面有一家书画铺子,生意十分清淡,掌柜正打算将铺子转让出去。乾珘心中一动,立刻让人去联系掌柜,以高价将铺子买了下来。他打算将这家书画铺子改造成一家茶轩,这样既可以作为自己在青阳城的落脚点,又可以近距离地观察苏清越的一举一动,还不会引起她的怀疑。
接下来的几天,乾珘忙着装修茶轩。他请了最好的工匠,选用了最上等的材料,将茶轩装修得古雅而精致。茶轩的名字,他取名为“清韵茶轩”,“清”字取自苏清越的名字,“韵”字则代表着她独特的气质。他还特意在茶轩的二楼设置了一个雅间,雅间的窗户正对着医馆的前院,从这里,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苏清越的身影。
茶轩开业的那天,乾珘并没有亲自出面,而是请了一个可靠的下属担任掌柜,自己则以“秦老板”的身份,偶尔出现在茶轩里。他穿着一身儒雅的锦袍,戴着一顶帷帽,遮住了自己的容貌,以免引起苏清越的注意。
开业当天,茶轩里宾客盈门。青阳城的文人墨客都听说新开了一家雅致的茶轩,纷纷前来捧场。乾珘坐在二楼的雅间里,透过半卷的竹帘,看着医馆前院的景象。苏清越正在院中打一套养生的拳法,她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虽无凌厉之势,却别具一番风骨。阳光洒在她的身上,让她看起来格外动人。
乾珘的心中充满了喜悦。他知道,自己离苏清越越来越近了。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走到她的面前,告诉她自己是谁,告诉她他们之间那段跨越十世的爱恋。而现在,他要做的,就是继续默默守护着她,等待着最合适的时机。
日子一天天过去,“清韵茶轩”的生意越来越红火,而苏清越的医馆也依旧门庭若市。两人虽然近在咫尺,却从未有过正面的接触。乾珘依旧每天坐在茶轩的雅间里,看着苏清越的一举一动,而苏清越则依旧专注于自己的医术,对斜对面茶轩里的那个“秦老板”,一无所知。
但乾珘知道,这种平静只是暂时的。他与苏清越之间,注定会有一场相遇。而这场相遇,将彻底改变他们的命运,也将揭开那段跨越十世的秘密。他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期待着能与她并肩站在一起,共同面对未来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