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台的汉白玉台阶上,暗红色的血渍被夜风冻成了硬壳,卫峥抱着乾珘冲下阶梯时,靴底踩碎的冰碴子混着血沫溅在石阶缝隙里,像极了当年苗疆战场上凝固的尸斑。乾珘的头歪靠在卫峥的肩窝,玄色苗锦长袍被血浸透大半,原本绣着彼岸花的银线被血黏成一团,贴在冰凉的皮肤上,每一次颠簸都让他喉间溢出细碎的呻吟,不是身体的痛,是魂灵被撕裂般的空洞哀嚎——那是比刀刃剜肉更难熬的苦楚,像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拉扯他的三魂七魄,一半往苗疆的彼岸花田拽,一半往江南的烟雨里拖。
“快!把暖炉都搬进来!”秦忠的声音在寝殿里抖得不成样子,老管家枯瘦的手指抓着门框,看着仆人们七手八脚地将乾珘抬上紫檀木大床,床幔上绣着的鸾凤和鸣图案,在此刻显得格外讽刺。乾珘的手腕还在渗血,卫峥用自己的劲装布条紧紧缠住,可血还是从布缝里渗出来,滴在床榻的云锦褥子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像极了云岫当年绣在帕子上的彼岸花纹样。
“水……”乾珘的睫毛颤了颤,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声音细得像蚊蚋。秦忠连忙端来温水,用银匙舀起,小心翼翼地喂到他嘴边,可水刚碰到唇瓣,乾珘就猛地呛咳起来,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心口的伤,让他蜷缩成一团,像只受伤的困兽。卫峥站在床边,看着乾珘苍白如纸的脸,眼眶通红——当年在战场上,乾珘被敌军的毒箭射穿肩膀,都没皱过一下眉,如今却被这看不见的魂伤折磨得不成人形。
这一昏迷,就是三天三夜。
第三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寝殿外就传来了马蹄声,是皇帝派来的御医到了。领头的御医姓周,是太医院院正,年近七旬,须发皆白,曾治好过太后的顽疾,在京城医界声望极高。他刚走进寝殿,就被一股浓郁的药味和淡淡的血腥味呛得皱了皱眉,目光落在乾珘身上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周院正,您快看看王爷!”秦忠连忙上前,声音带着哭腔,“王爷昏迷三天了,水米未进,连药都喂不进去。”
周院正点了点头,示意随从将医箱放在桌边,然后走到床前,伸出手指搭在乾珘的腕脉上。他的手指刚触碰到乾珘的皮肤,就猛地皱起了眉头,另一只手连忙搭了上去,双眼紧闭,神情凝重。寝殿里静得可怕,只有窗外的鸟鸣和周院正的呼吸声。
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周院正才缓缓收回手,脸色比之前更沉了。“秦管家,”他转过身,声音低沉,“王爷的脉象……很是奇怪。心脉虚浮,气海紊乱,像是忧思过度,又像是邪风入体,可这两种病症都不至于让他昏迷如此之久。”
“邪风入体?”卫峥上前一步,眉头紧锁,“观星台那晚风大,王爷赤足站在台上,会不会是受了寒?”
“若是寻常风寒,老夫一剂麻黄汤就能见效。”周院正摇了摇头,“可王爷的脉相,虚中带躁,浮而无根,像是……像是魂魄受损。”他说到“魂魄受损”四个字时,声音刻意压低了,眼神里带着一丝忌惮——在古代,魂魄之说向来玄妙,御医们大多避而不谈,生怕被扣上“妖言惑众”的帽子。
秦忠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想起乾珘昏迷前说的“我伤的不是身,是魂”,心中咯噔一下。“周院正,那……那有办法治吗?”
周院正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老夫医术浅薄,只能开些安神定惊、滋补心脉的方子,能不能醒过来,全看王爷自己的意志。”他一边说,一边让随从拿出纸笔,写下药方,“人参、当归、茯苓各三钱,酸枣仁五钱,远志二钱,用水煎服,每日三次。另外,让王府的人多在王爷耳边说些他熟悉的事,或许能刺激他醒来。”
秦忠接过药方,双手颤抖,连声道谢。周院正又嘱咐了几句“不可再让王爷劳心”,便带着随从离开了。寝殿里再次陷入沉寂,卫峥看着床上毫无动静的乾珘,一拳砸在墙上,指关节瞬间红肿:“难道就真的没办法了?”
就在这时,乾珘的手指突然动了动,喉咙里发出一阵模糊的呻吟。秦忠和卫峥连忙凑过去,只见乾珘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空洞无神,像是失去了焦距。“云岫……”他喃喃地念着,声音沙哑,“彼岸花……开了……”
“王爷!您醒了!”秦忠大喜过望,连忙要去端药,却被乾珘一把抓住了手腕。乾珘的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秦忠的肉里:“江南……她在江南……”
“是是是,卫统领已经派人去江南了,很快就有消息了。”秦忠连忙安抚道,“王爷,您先喝药,身体好了才能去江南找圣女啊。”
乾珘的眼神稍微聚焦了一些,他看着秦忠,又看了看卫峥,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药……没用。”他想要坐起来,可刚一用力,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在了床幔上,染红了一片鸾凤图案。
卫峥连忙扶住他,让他靠在软枕上:“王爷,您别乱动!周院正说您心脉受损,需要静养。”
乾珘摆了摆手,闭上眼睛,脑海中又浮现出仪式反噬时的画面——黑暗中伸出的无数只手,云岫冰冷的眼神,还有最后那片江南水乡的残影。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魂魄像是被生生撕去了一块,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魂体的疼痛,比身体的伤更难熬。“我伤的不是心脉,是魂。”他再次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绝望,“周院正治不了,没人能治。”
就在这时,寝殿外传来了争吵声,一个苍老却洪亮的声音响起:“让开!我乃云游道士玄机子,感知到王府有逆乱阴阳之气,特来相助!”
“放肆!王爷正在静养,岂容你这江湖术士胡闯!”是守卫的声音。
“哼,若再拦我,不出三个时辰,你家王爷魂归西天,到时候你们担待得起吗?”玄机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威严。
卫峥眉头一皱,转身就要出去,却被乾珘叫住了:“让他进来。”
卫峥愣了一下:“王爷,这江湖术士多半是招摇撞骗之辈,您别信他。”
“他说对了。”乾珘睁开眼睛,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我魂伤难治,死马当活马医吧。”
卫峥无奈,只好转身吩咐守卫放行。很快,一个穿着青袍的老道走了进来,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澄澈,像是能看穿人心。他身上背着一个旧布囊,手里拿着一个青铜罗盘,罗盘的指针正在疯狂转动,指向床榻上的乾珘。
玄机子走到床前,没有行礼,只是静静地看着乾珘,眼神复杂。过了片刻,他叹了口气:“王爷,您这是何苦呢?逆天命,乱阴阳,终究是要遭反噬的。”
乾珘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道长如何得知我逆了天命?”
“你的身上,有浓重的‘死气’和‘怨气’。”玄机子指了指乾珘的胸口,“死气来自你强行打开的魂路,怨气来自那些因你而死的魂灵。这两种气交织在一起,侵蚀你的魂魄,若再拖下去,不出七日,你的魂魄就会消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乾珘的心脏猛地一沉,他没想到自己的情况如此严重。“道长可有办法救我?”
“救你不难,难的是你能不能放下执念。”玄机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从布囊里拿出一张黄纸,“你用苗疆巫蛊之术强行追踪转世魂灵,违背了轮回法则。苗疆的同心蛊,本是‘引魂’而非‘追魂’,你却用它来强行干预因果,这才导致反噬。”
“苗疆巫蛊?”乾珘愣了一下,“道长也懂苗疆的蛊术?”
“老夫年轻时曾在苗疆游历十年,与月苗寨的前大长老交情匪浅。”玄机子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怀念,“月苗寨的巫蛊之术,看似诡谲,实则是借天地之力,顺因果而行。同心蛊的真正作用,是‘唤醒’而非‘追踪’——当转世魂灵遇到前世的信物时,蛊虫会唤醒她的记忆碎片,而不是像你这样,用咒力强行撕开魂路。”
乾珘沉默了,他想起黑羊皮卷轴上的记载,确实只提到了“引魂”,没有说“追魂”。当年他一心想要找到云岫的转世,根本没仔细研究卷轴的细节,如今想来,是自己太过心急,才酿成大错。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乾珘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助。
“先固本培元,稳住你的魂魄。”玄机子从布囊里拿出一株干枯的植物,看起来像是枯草,“这是‘养魂草’,生长在苗疆的彼岸花田旁,能滋养受损的魂魄。你把它煎水服下,再配合我教你的吐纳之法,三日之内,魂伤就能稳住。”
秦忠连忙接过养魂草,仔细看了看,只见这草的叶子呈暗红色,根部有一丝淡淡的香气,和他之前在月苗寨带来的草药有些相似。“道长,这养魂草真的能治王爷的魂伤?”
“能不能治,要看他的造化。”玄机子看向乾珘,“吐纳之法讲究‘顺天应人’,你要摒弃心中的执念,想着天地之气,而非那个转世的魂灵。若你还是一心想着强行找到她,就算有养魂草,也无济于事。”
乾珘点了点头:“我明白。道长,请教我吐纳之法。”
玄机子点了点头,开始传授吐纳之法:“双腿盘坐,五心朝天,吸气时想着天地之气从头顶百会穴进入,流经膻中穴,沉入气海;呼气时想着体内的浊气从脚底涌泉穴排出……”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穴位的位置,“关键在于‘静’,心不静,则气不顺,魂不安。”
乾珘按照玄机子的说法,尝试着盘坐起来,可刚一运气,心口就传来一阵剧痛,让他差点栽倒。玄机子连忙扶住他:“别急,你的魂体受损严重,不能急于求成。先从最简单的呼吸开始,什么都不要想,只关注自己的呼吸。”
乾珘闭上眼睛,努力平复心情,试着按照玄机子的说法调整呼吸。一开始,他的脑海里全是云岫的身影,苗疆的彼岸花田,江南的水乡残影,让他无法静下心来。可随着呼吸越来越均匀,他渐渐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息从头顶进入体内,流经心口时,虽然还有些疼痛,但比之前缓解了不少。
“很好,就是这样。”玄机子点了点头,“这吐纳之法名为‘清心诀’,是当年月苗寨大长老传给我的,专门用来平复躁动的魂魄。你每日练习三个时辰,配合养魂草,魂伤很快就能稳住。”
就在这时,卫峥突然开口:“道长,您既然认识月苗寨的大长老,那您知道纳兰云岫圣女吗?”
玄机子的眼神一凝,看向卫峥:“你说的是纳兰云岫?月苗寨最后一任圣女?”
“正是。”卫峥点了点头,“王爷就是为了寻找她的转世,才动用了同心蛊,导致反噬。”
玄机子叹了口气,看向乾珘:“王爷,你可知纳兰云岫圣女的宿命?”
乾珘摇了摇头,他只知道云岫是月苗寨的圣女,掌握着苗疆的巫蛊之术,却不知道她的宿命。
“月苗寨的圣女,代代都是‘彼岸花的化身’,肩负着守护寨民的使命。”玄机子的声音低沉,“当年月苗寨被灭,纳兰云岫圣女本可以逃走,却选择了献祭自己的魂魄,封印了寨子里的凶蛊,才避免了凶蛊为祸人间。她的魂魄本应消散,却因为你的执念,强行进入了轮回,这本身就是一种违背天命的事。”
乾珘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没想到云岫当年还有这样的隐情。他一直以为云岫是被他逼死的,却不知道她是为了封印凶蛊才牺牲自己。一股强烈的愧疚涌上心头,让他心口的疼痛再次加剧。
“所以,你强行寻找她的转世,不仅是违背轮回法则,更是在打扰她的安宁。”玄机子继续说道,“她的转世之所以是盲女,就是因为她的魂魄在献祭时受损,无法完全凝聚,这也是对你执念的一种警示。”
“盲女……”乾珘喃喃地念着,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江南水乡那个手持竹杖的身影,心中充满了心疼,“是我害了她……”
“现在知道还不晚。”玄机子从布囊里拿出一枚玉佩,玉佩呈暗红色,上面刻着一朵彼岸花,“这是当年纳兰云岫圣女送给我的‘护魂玉’,能保护她转世的魂灵不受惊扰。你把它带在身上,当你靠近她时,玉佩会发热,提醒你不要过于靠近,给她足够的空间。”
乾珘接过玉佩,玉佩入手温润,上面的彼岸花纹样和云岫绣在帕子上的一模一样。他紧紧攥着玉佩,眼眶湿润:“道长,谢谢您。”
“我不是在帮你,是在帮纳兰圣女。”玄机子站起身,“她当年牺牲自己,是为了天下苍生,我不能让她的转世再被你的执念所扰。老夫会在王府盘桓几日,指导你练习清心诀,等你的魂伤稳住了,我就会离开。”
秦忠连忙上前道谢:“道长真是活菩萨,老奴这就去安排客房。”
玄机子摆了摆手:“不用麻烦,给我一间清净的厢房就行。另外,把那只同心蛊拿来给我看看。”
卫峥连忙从怀中拿出银质蛊盒,递给玄机子。玄机子打开蛊盒,看到里面蜷缩的同心蛊,眉头皱了皱:“这蛊虫的魂脉已经受损,不能再用来引魂了。你把它放在养魂草的汁液里泡着,每日用你的精血喂养一滴,或许还能保住它的性命。”
“用我的精血?”乾珘愣了一下。
“这只蛊虫和你的魂脉相连,你的精血能滋养它的魂脉。”玄机子解释道,“而且,它是你和纳兰圣女转世之间唯一的联系,保住它,对你找到她有好处。”
乾珘点了点头,接过蛊盒,看着里面奄奄一息的同心蛊,心中充满了愧疚。这只蛊虫是他用自己的精血喂养了三年才培育出来的,如今却因为他的执念而受损,他暗下决心,一定要保住它。
接下来的几天,玄机子每天都会来指导乾珘练习清心诀。乾珘一开始还无法静下心来,脑海里总是浮现出云岫的身影,可随着练习的深入,他渐渐能够控制自己的思绪,心口的疼痛也缓解了不少。养魂草煎水服下后,他的精神好了很多,已经能够下床行走。
这一天,乾珘正在练习清心诀,玄机子突然走了进来,手里拿着黑羊皮卷轴。“王爷,你有没有仔细看过这卷轴的背面?”
乾珘愣了一下,他一直只看卷轴的正面,上面记载着同心蛊的培育方法和引魂咒,却从来没看过背面。他接过卷轴,翻到背面,只见背面用苗疆古篆写着几行字,字迹模糊,像是后来添上去的。
“这是纳兰云岫圣女的笔迹。”玄机子解释道,“上面写着‘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执念若消,魂路自通’。她早就预料到你会来找她的转世,所以留下了这句话,提醒你不要过于执着。”
乾珘看着卷轴背面的字迹,脑海中浮现出云岫的身影,她站在彼岸花田旁,眼神温柔地看着他,仿佛在对他说“放下执念”。他突然明白,云岫从来没有恨过他,只是希望他能好好活着,而不是被执念所困。
“道长,我明白了。”乾珘站起身,眼神坚定,“我不会再强行寻找她的转世,我会用自己的行动来弥补当年的过错,等她愿意原谅我的时候,再出现在她面前。”
玄机子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很好,你能想通就好。你的魂伤已经稳住了,老夫也该离开了。记住,顺其自然,静待花开,强求则损,执着成空。”
乾珘点了点头,亲自送玄机子出了王府。看着玄机子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他紧紧攥着手中的护魂玉,心中充满了坚定。他知道,自己的赎罪之路还很长,但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急功近利,他会用自己的行动,一点点弥补当年的过错,等待云岫转世原谅他的那一天。
回到寝殿,乾珘拿出银质蛊盒,打开盖子,看着里面的同心蛊。经过几天的滋养,同心蛊已经恢复了一些生气,黑色的身体上泛着淡淡的红光。他割开自己的手腕,滴了一滴精血在蛊盒里,同心蛊立刻兴奋地扭动起来,吸食着精血。
“云岫,再等等我。”他轻声说,眼神温柔,“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就在这时,卫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书信:“王爷,江南传来消息,卫三找到了您说的那个盲女医,她叫阿蘅,住在苏州府的栖水镇,医术很高明,镇上的人都很尊敬她。”
乾珘接过书信,打开一看,上面详细写着阿蘅的情况:阿蘅是孤儿,从小被栖水镇的老中医收养,学习医术,十五岁那年老中医去世,她就独自经营着医馆,经常免费为穷人看病。她的眼睛天生失明,却有着惊人的医术天赋,能通过脉象准确判断出病人的病症。
“栖水镇……”乾珘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心中充满了期待。他知道,自己离云岫的转世越来越近了,但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冲动,他会先在江南安顿下来,慢慢接近阿蘅,用自己的行动来赢得她的信任。
“卫峥,”他转过身,看着卫峥,“准备一下,我们去江南。”
“王爷,您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要不要再休养一段时间?”卫峥担忧地说。
“不用了。”乾珘摇了摇头,“我已经等了太久,不能再等了。这一次,我不会再强行干预她的生活,我只是想在她身边,默默守护她。”
卫峥点了点头,他知道乾珘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就不会改变。“属下这就去准备,我们乔装成商人,悄悄去江南,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乾珘点了点头,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阳光。他知道,一场新的旅程即将开始,这场旅程充满了未知与挑战,但他心中没有丝毫畏惧。因为他知道,云岫的转世在江南等着他,等着他去弥补当年的过错,等着他带她回家。
而在遥远的江南栖水镇,陈氏医馆里,阿蘅正坐在窗前,手中握着一枚小小的银坠,银坠上刻着一朵彼岸花。她轻轻抚摸着银坠,脸上露出了一丝迷茫的神情。最近几天,她总是感觉心口隐隐作痛,还经常做一些奇怪的梦,梦里有一片鲜红的花海,有一个穿着玄色长袍的男子,他的眼神充满了愧疚与思念,却始终看不清他的脸。
“奇怪,为什么最近总是做这种梦……”她轻声呢喃,将银坠贴在胸口。银坠传来一丝温热的触感,心口的疼痛似乎缓解了一些。她不知道,这枚银坠是她前世的信物,而那个出现在她梦里的男子,正在千里之外,带着满腔的愧疚与思念,朝着她的方向赶来。
乾珘在王府又休养了几日,身体彻底稳住后,便带着卫峥和四名忠心耿耿的死士,乔装成商人,悄悄离开了京城。马车行驶在官道上,乾珘坐在马车内,手中紧紧攥着护魂玉和那方手帕,脑海中全是阿蘅的身影。他知道,自己离江南越来越近,离云岫的转世越来越近,而他的赎罪之路,也将在江南正式拉开序幕。
一路向南,天气越来越温暖,景色也越来越秀丽。从北方的苍茫大地到江南的烟雨水乡,沿途的变化让乾珘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焦躁不安,而是开始细细品味这沿途的风景,感受着江南的温婉与柔情。他想,云岫的转世能生活在这样的地方,一定很幸福。
“王爷,前面就是淮河了,过了淮河,就到江南地界了。”卫峥撩开车帘,对马车内的乾珘说道。淮河的水面波光粼粼,两岸的柳树已经抽出了新芽,随风轻轻摇曳,充满了生机。
乾珘点了点头,掀开马车的窗帘,望向淮河的水面。他的心跳在不自觉地加快,一种莫名的紧张与期待萦绕在心头。他想象着与阿蘅相见的场景,想象着她看到他时的反应,心中既充满了期待,又充满了不安。他不知道她会不会接受他的道歉,不知道她会不会原谅他当年的过错。
“卫峥,”他转过身,看着卫峥,“我们在淮河岸边停留一日,我想为阿蘅准备一份礼物。”他知道,阿蘅是医女,喜欢草药,他想亲自采摘一些稀有的草药,作为见面礼,这样既不会显得突兀,又能表达自己的心意。
卫峥点了点头:“属下明白。淮河岸边有很多稀有的草药,属下这就去安排人准备采药的工具。”
第二天一早,乾珘换上一身普通的布袍,带着卫峥和两名死士,来到了淮河岸边。淮河岸边的草地上长满了各种草药,有蒲公英、车前草、金银花,还有一些稀有的草药,比如何首乌、当归。乾珘蹲下身,仔细地辨认着草药,他从小就跟着太医学习认药,对草药有着很深的了解。
“王爷,这是‘还魂草’,能活血化瘀,对跌打损伤有很好的疗效。”卫峥指着一株绿色的草药说道。
乾珘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将还魂草挖了出来,放在随身携带的竹篮里。“阿蘅是医女,这些草药对她来说应该很有用。”他轻声说,眼神温柔。
就在这时,他手中的护魂玉突然发热,烫得他手心一麻。他愣了一下,抬起头,望向淮河的对岸,只见一艘乌篷船正在缓缓靠岸,船头上站着一个穿着浅蓝色布裙的女子,手中握着一根竹杖,正是他在仪式中看到的那个盲女医——阿蘅。
乾珘的心脏猛地一跳,身体僵在了原地。他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到阿蘅,遇到云岫的转世。他看着阿蘅的身影,她的侧脸清秀绝伦,却略显苍白,嘴角带着温柔的笑容,与他记忆中的云岫有几分相似,却又多了几分江南女子的温婉。
阿蘅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空洞的眼神望向乾珘的方向,嘴角的笑容微微一滞。她手中的竹杖轻轻动了动,像是在试探什么。“请问,你是……”她轻声问道,声音温柔,像江南的流水。
乾珘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走上前,微微躬身:“在下乾珘,是从京城来的商人,路过此地,想要采摘一些草药。姑娘是……”
“我叫阿蘅,是栖水镇的医女,来这里采摘草药。”阿蘅的笑容依旧温柔,“先生也懂草药?”
“略懂一些,从小跟着家中的太医学习过。”乾珘回答道,眼神不敢直视阿蘅,生怕自己的情绪暴露。
“那真是太好了。”阿蘅的眼睛亮了起来,“我正在找一种‘养魂草’,据说能滋养魂魄,可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先生知道哪里有吗?”
乾珘愣了一下,养魂草是苗疆特有的草药,江南怎么会有?他突然想起玄机子说过,养魂草生长在彼岸花田旁,而江南根本没有彼岸花田。“姑娘,养魂草是苗疆特有的草药,江南没有。”他轻声说。
阿蘅的眼神暗了下来,露出了一丝失望的神情:“是吗?我还以为江南会有……我最近总是做一些奇怪的梦,心口也不舒服,老中医说养魂草能治好我的病。”
乾珘的心中一疼,他知道阿蘅的病是魂伤,是因为前世献祭自己的魂魄导致的。“姑娘,我这里有一些养魂草的干品,是我从苗疆带来的,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吧。”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纸包,里面装着一些养魂草的干品。
阿蘅愣了一下,伸出手,颤抖着接过纸包。当她的指尖触碰到纸包时,一股熟悉的气息传来,让她心口的疼痛瞬间缓解了不少。“谢谢您,先生。”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这份恩情,我一定会报答的。”
“不用客气。”乾珘摇了摇头,“只是一些草药而已,能帮到姑娘就好。”他看着阿蘅的眼睛,空洞却纯净,心中充满了心疼。他知道,这是他赎罪之路的第一步,他会用自己的行动,一点点融化阿蘅心中的坚冰,一点点弥补当年的过错。
就在这时,卫峥走了过来,低声对乾珘说:“王爷,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
乾珘点了点头,看向阿蘅:“姑娘,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若是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到栖水镇的‘乾记商行’找我。”他留下了自己在栖水镇的落脚点,希望能有机会再见到阿蘅。
“好,先生慢走。”阿蘅点了点头,目送着乾珘的身影离开。她紧紧攥着手中的纸包,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她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乾珘的第一眼,就觉得很熟悉,像是认识了很久一样。她手中的银坠再次发热,与纸包里的养魂草相互呼应,让她心口的疼痛彻底消失了。
乾珘坐在马车上,看着手中发热的护魂玉,心中充满了期待。他知道,自己与阿蘅的缘分,才刚刚开始。虽然前路依旧漫长,但他相信,只要自己坚持下去,总有一天,阿蘅会原谅他,会记起他们之间的过往,会和他重新在一起。
马车继续向南行驶,离栖水镇越来越近。乾珘的心情也越来越平静,他知道,自己的赎罪之路,才刚刚开始。他会用自己的行动,一点点弥补当年的过错,用自己的真心,等待阿蘅原谅他的那一天。而江南的烟雨,也在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这段跨越生死的爱情,重新绽放出最美的花朵。
夕阳西下,淮河的水面被染成了金黄色,阿蘅站在淮河岸边,手中握着纸包和银坠,脸上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容。她不知道,那个送给她养魂草的商人,就是她前世心心念念的人,也是她今生注定要相遇的人。而这段跨越生死的爱恨情仇,也将在江南的烟雨中,翻开新的一页。
乾珘的马车在夕阳中渐渐远去,他的心中充满了坚定。他知道,无论前路有多少艰难险阻,他都不会放弃,因为他要找的人,就在江南,就在那个烟雨朦胧的栖水镇,等着他去守护,等着他去赎罪,等着他去开启一段新的人生。
而这一切,都只是开始。属于乾珘和阿蘅的故事,将在江南的水乡里,慢慢展开,书写一段跨越生死的深情与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