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言彻底愣住了，看着霍景行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以及一种她从未在他身上看到过的小心翼翼。
她忽然就明白了，他这几天的沉默和有点笨拙的靠近，背后藏着的是忐忑。
霍景行不再是那个强势霸道的闯入她生活，让她无所适从的人，变得有些和……自卑？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她心头微软。
沈慕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重新拿起筷子，低声说了一句：“……先吃饭吧，菜要凉了。”
没有明确的答复，但也没有排斥，沈慕言只是有点复杂，但确实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慌张和烦躁。
霍景行看着她重新低头吃饭的样子，紧绷的心弦微微松弛了一些。
他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但至少也没被拒绝。
这就够了。
吃过饭，霍景行手脚麻利地帮着沈慕言收拾了饭盒，又主动拿到水房去洗干净。等他再回到宿舍时，见沈慕言已经坐在桌边，就着灯光翻看那本他带来的医书，并没有立刻送客的意思。
他心里那点隐秘的期盼又膨胀了几分，默不作声地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不受控制落在她身上。
室内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轻微声响和彼此清浅的呼吸。
沈慕言看了一会儿书，感觉对面那道目光实在难以忽视，终于从书页上抬起头。
见霍景行还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丝毫没有要离开的迹象，她有些好笑，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随口调侃道：“怎么，大哥这是还不打算回去？还想在我这儿学点什么？”
她本是开玩笑，想着这人该找借口告辞了。
谁知，霍景行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眼底掠过一抹光亮。
他微微向前倾了倾身，顺着她的话就接了下去：“嗯。是好久没一起学习了，最近你和阿瑶学了什么？沈老师……也教教我？”
沈慕言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哼笑道：“我学医，你也学？”
“学。”能跟你在一起，什么都学。
霍景行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没敢说出来。
他感觉到了沈慕言内心的松动，不敢得寸进尺，一心想着循序渐进。
沈慕言有些无奈，目光不经意扫过他右臂，想起他手腕上还有伤，便顺势转移了话题。
“先别学什么了，你胳膊上的伤需不需要再看看？”
霍景行心中一动，直接否认：“没事。”
随后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就是骑车的时候不怎么方便，不过也不妨碍什么。”
沈慕言一听，果然有些不放心了，骑自行车一用力，确实容易扯到伤口：“我看看。”
她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走了过来。
霍景行从善如流，立刻应道：“好。”
他顺势脱了棉衣外套，只穿着里面一件单薄衬衣，将手腕完全暴露在她眼前。
沈慕言没在意他脱外套的举动，注意力全在那圈纱布上。
她俯下身，凑近了仔细查看。
随着纱布一层层揭开，伤口暴露出来，红肿看上去比早晨消了一些，伤口没渗血保护的挺好。
“恢复得还可以，”沈慕言客观地评价道：“但还是要注意，正好这几天住城里，就别骑车了。”
她的指尖带着微凉的体温，按压在霍景行的手腕上。
那触感清晰而短暂，在他心底荡开涟漪。
“嗯。”霍景行低低应了一声，声音因克制而显得有些沙哑。
他垂着眼，目光落在她正在为自己重新涂抹药膏的手指上。
沈慕言并未察觉他内心的汹涌，专注于手上的动作，将淡黄色的药膏均匀地涂抹在伤口周围，涂完后重新包扎起来。
“好了。”沈慕言利落地打了个结，直起身，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对了大哥，阿瑶有没有跟你说，她交了新朋友？”
“新朋友？”霍景行疑惑抬头：“什么新朋友？”
“说是秀华婶子的外甥女，两人还挺投缘的，不过我觉得这事有点蹊跷。”沈慕言想了一下解释道：“秀华婶子本来本我们没什么交集，那天突然带着个外甥女去串门，还给送了菜……”
“嗯，我知道了。”霍景行皱了皱眉：“你说的对，确实蹊跷，我会盯着点的。”
沈慕言点点头：“可能也是我想多了，我前几天放假回去，就没见到这个朋友。”
“好，等我……我们回去，再问问。”霍景行跟沈慕言一样，都觉得这个突然出现的朋友不太正常。
该说的都说了，沈慕言抬手点了点自己手腕上的表：“好了，时间不早了，大哥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霍景行知道今晚不能再赖着了。
“好。”他依言站起身，目光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那……我明天早上，过来跟你一起晨练？”
沈慕言正低头整理着桌上的医书，闻言抬起头，想也没想就否决了：“你胳膊还有伤，晨练就先停几天吧，等伤口好利索了再说。”
霍景行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他下意识活动了一下包扎好的胳膊：“这点小伤，跑步不影响。”
他语气里带着点急切，不想就这么放弃。
沈慕言看着他焦急的样子，有些好笑，但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语气不容商量：“还是休息几天吧，伤口愈合也需要时间。大哥听话，别逞强。”
听话两个字带着点哄人的意味，让霍景行心头猛地一颤，一股酥麻感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但同时，失落感也潮水般涌上来。
他站在原地，没有再争辩，只是微微垂下头，浓密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周身散发着低落气息，像被遗弃的大狗狗。
沈慕言看着他这副样子，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这人……是找到了让她心软的办法？
“……行了，”她最终还是松了口，语气带着点妥协的意味：“明天早上……一起吃早饭吧。”
霍景行那双原本黯淡下去的眸子，迸发出惊人的亮光。
“好！”霍景行声音因为激动比平时高了一些，带着愉悦：“明天早上，我来等你！”
看着他这瞬间阴转晴，有些傻气的样子，沈慕言哼笑：“回去吧。”
“嗯，那我明天来找你。”霍景行这次出门的动作都利索了不少。
沈慕言关上门，唇角无意识地勾起一抹弧度。
大舅哥还真是……容易满足。
【宿主，你现在心情很好哦，要不要考虑一下999的提议？】
系统突然出声，吓了沈慕言一跳：“什么提议？一惊一乍的，吓死我了，你想换个宿主是不是？”
【宿主，考虑一下和男主处对象吧，这样你之前担心的那些，就都不成立了。】
沈慕言眉头紧紧皱起：“你疯了？！我为什么要考虑和男主处对象？你当这是过家家吗？”
【因为宿主喜欢上男主了啊。】
系统的电子音平稳无波，却像一颗炸弹，炸的他脑袋轰鸣。
沈慕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满脸的匪夷所思：“你在说什么屁话？！你一个代码堆出来的系统，什么时候还升级成感情专家了？”
她的心跳却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一种被戳破心事的慌乱感悄然蔓延。
【系统检测到宿主面对霍景行时，多项生理指标出现异常波动，包括但不限于心率加速、皮肤导电率增高。根据大数据情感模型分析，这些症状符合早期心动的典型特征。】
系统一板一眼地列出数据，用“科学”证明自己的观点。
沈慕言并没有被系统揭穿的羞恼，甚至还认真回想了一下，自己这两天和霍景行的接触。
确实对这人的容忍度提高了，还有一些莫名的情绪，是在跟别人相处的时候，没有产生过的。
“喜欢不喜欢先不说，处对象是不可能的，霍景行喜欢男人，我芯子里是个女人！如果我跟他处对象，我身份肯定会暴露的！”
【宿主的易容装备已经很完善了，只要你不主动暴露，别人怎么可能发现？】
沈慕言笑得意味深长：“9啊，这你就不懂了吧，处对象势必会有一些接触的，只要亲密一点儿，就很容易暴露……”
她倒不是逃避感情，沈慕言觉得都是成年人，处理感情要理智，喜欢又怎么样？
还是要分清楚主次，毕竟活着最重要！
沈慕言眼里闪过精光，不能暴露性别，毕竟霍景行喜欢男人，不过她调戏一下也没什么吧？
……
霍景行骑着二八大杠，再次来到徐建国的住处，他心情不错，敲门的动作都温柔了不少。
“谁呀？”里面传来徐建国带着睡意的声音，很快门被拉开：“霍哥？你…你咋又来了？早上不是说回槐花大队吗？”
霍景行脸上带着笑意，侧身就从门缝里挤了进去：“怎么？你这地方，我还来不得了？”
徐建国赶紧关上门，跟进来：“来得来得，这不是你连着几天来我这，有点我适应吗？”
霍景行已经自顾自地在那张铺着旧报纸的木板床边坐下了：“嗯，没别的事，在你这借住两天。”
“啊？”徐建国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哦，好，住！随便住！”
他凑近两步，压低声音，带着关切，“霍哥，是不是家里有啥事啊？”
“没事。”霍景行打断他：“慕言这几天住宿舍，等过两天他放假我们一起回去。”
“慕言住宿舍跟你有啥关系啊？”徐建国挠挠头，心里更奇怪了：“霍哥你不太对劲啊！”
霍景行斜睨了他一眼：“哪不对劲？”
“你对慕言的态度不对劲儿啊，你怎么把自己妹夫看这么紧？”徐建国挠挠头开玩笑般说了句：“不知道还以为是盯着自己媳妇呢。”
“滚！”霍景行踹了他一脚，面上不显心里却不是那么平静了，他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看来以后得注意点了，不然万一有人在慕言面前说什么，慕言生气了，又不理他怎么办？
毕竟他们两个都是男人，不被世俗所认同。
徐建国一屁股坐在他旁边：“哥我说真的，你这个状态跟我表哥当初一样，这很容易出事的。”
“什么一样？”霍景行转头看他，满脸疑惑。
徐建国神神秘秘的凑近他：“我表哥是个兔爷，你懂吧？就是喜欢男的！他那时候，看他家隔壁那兄弟就是那个眼神。”
“嗯？然后的？”霍景行面无表情的问。
但若仔细看，他捏着烟卷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暴露了他内心的紧绷。
徐建国没察觉到异样，只觉得霍哥这是还没开窍，或者不敢往那方面想。
他索性把话挑得更明些：“然后就出事了呗！他偷偷给那哥们儿送吃的，眼珠子就跟长人家身上似的……后来被别人瞧出不对劲，风言风语传开了，那兄弟受不了，举报了他，说他……说他耍流氓！
我表哥差点被拉去批斗，家里花了好大力气才把事情压下去，最后匆匆找了个外地姑娘结婚了，现在过得那叫一个憋屈！”
徐建国说完，心有余悸地咂咂嘴，看向霍景行：“霍哥，我不是说慕言兄弟会举报你，但这事儿它本身……它就不对劲啊！这年头，唾沫星子能淹死人！你得小心点，别……别步了我表哥的后尘。”
这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这么明显的提醒，霍景行觉得自己也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你怎么看出来的？”
“上次……你让我和大江陪你演戏，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徐建国叹口气：“后来就发现，每次只要慕言在，你就不对劲儿。”
“很明显？”霍景行抬眼看他。
徐建国摇摇头：“倒也没有，关键是我身边有这样的例子，就想的多了点！不过一般男人都排斥这个……何况咱还得在部队混呢……”
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
徐建国的话刺破了霍景行试图维持的平静假象，排斥吗？
慕言也是排斥的吧……
可他忍不住想靠近沈慕言，他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他也可以不回部队，他可以退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