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拖长了尾音,浓浓的威胁如同淬了毒的钢针刺出来,“就看他有没有那个命,把这份买路钱真花出去!”
陈铭端着茶杯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热水几乎溅出来一丝。
他垂下眼帘遮住眸底深处那突然暴起又被他死死压住的精光,再抬眼时脸上却是一片“震惊”。
声音都拔高了几分:“豪哥…你这话的意思是……”
他身体甚至微微前倾,透着一股“难以置信”的焦急。
“雷洛都要走了,豪哥你难道不打算走?廉政公署那批人可不是吃素的,雷洛都要跑,情况很糟糕啊!”
“走?”
吴锡豪像听到什么天大笑话,哈哈大笑起来,充满睥睨一切的张狂和眼前廉署的轻蔑。
“我为什么要走?老子的根基在香江!离了这里的水土,我的树就活不了!”
“现在整个香江道上,我吴锡豪说句话,就算东湾的水都要停三个浪头才平息下去!每年多少粉从我手里走到东洋走到南洋走到北美?”
“靠谁?靠的是我手下几千个敢打敢拼敢同人玩的兄弟!哪里抓我?廉署?哼!”
他鼻孔里“嗤”出一声,充满蔑视:“一个新搭起来的草台班子,空架子而已!借他们几个胆子,敢动一动老子试试?”
“真当我义群这么多兄弟,是摆着好看的烧火棍子?谁来,老子就叫他站着进来,躺着出去!喂鱼都不用挑日子!”
他眼中的狂妄燃烧得像实质的火光,那是多年道上一路血火拼杀积累的底气和枭雄自信。
同时也是对港英政府按规矩办事的新生廉署机构有着根深蒂固的轻视。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的惊喜像浪潮一样在陈铭胸腔里冲撞。
他需要竭力控制身体深处的微微颤栗。
吴锡豪不走!这是天大的好消息!
这个狂妄自负的家伙,选择留下硬抗即将到来的风暴!
这正是陈铭最想要的结果!
借暴风之手,清除掉自己最后的绊脚石!
但他脸上却做出了担忧和不赞成的表情,语气甚至带上点急切的规劝。
“豪哥!还是别这么大意!形势不同了。以前上面大佬们睁只眼闭只眼是为了稳定,现在麦理浩摆明了要树个靶子给不列颠交成绩单!”
“葛柏只是开头!雷洛他们背后哪个没人?可现在一样保不住!你这目标太大了!你这么一说,我反倒更担心……”
“够了,阿铭!”
吴锡豪大手一挥,斩钉截铁地打断他,“我吴锡豪在香江混饭吃靠的就是这个胆!”
“现在叫我走?万贯家业我能拖走?手下兄弟我能全部带去?不可能!再困难,我也要在这里站稳!香江就是我的命根子!”
他拒绝的姿态没有一丝动摇的可能。
郑月英在一旁补了一句,“就是!阿铭你放心,你豪哥在香江经营多年,树大根深,关系网更是盘根错节。不像那种无根浮萍,遇到风浪就想着卷铺盖跑路!”
她的目光又不自觉瞟向陈铭,带着熟女看奶油小生的欣赏。
看到吴锡豪两口子如此笃定,毫不设防地在沙发上透出这种近乎自寻死路的狂妄自信,陈铭知道火候已到。
心里最后一块石头落地。他就是希望吴锡豪留下,然后等死。
下一步棋,稳了。
“既然豪哥和嫂子有把握……那我也放心了。”
陈铭点点头,脸上适时浮现出一抹仿佛松了口气的笑意,仿佛真的被对方的“实力”说服。
他顺势将话题圆了回来:“雷洛那边既然还敢伸手,看来不用我们费心,豪哥会给他安排个‘合适’的结局?”
吴锡豪拿起桌上的高级雪茄,慢悠悠地用精致的雪茄剪剪开,语气如同谈论碾死一只蚂蚁般轻描淡写。
“他不是喜欢最后再多捞一笔吗!那就让他捞个大的!”
“拿多少,最后都照双倍给我吐回来买他下辈子安生!合买份像样点的寿材留给他老婆孩子!”
郑月英在一旁连连点头,面色冷酷狠厉不输其夫:“就是!杀鸡儆猴!也让香江上下那些打算趁乱浑水摸鱼的杂鱼清醒清醒,看清楚什么人是不能冒犯的!死了也怨不得旁人手段狠!”
一句话彻底说出了吴锡豪夫妇狠戾的本质:动他的利润蛋糕,就得付出生命的代价。
郑月英的目光又一次聚焦在陈铭俊朗干净的脸上。
不同于丈夫的粗豪有力充满暴力感,眼前的青年安静温和却隐隐掌控一切。
他年轻、挺拔、英俊,那棱角分明的下巴透着一种令人惊叹的冷硬。
无论吴锡豪如何宣称自己在香江如何只手遮天,在她眼中,却远不如这个刚刚在商场搅动起巨大浪潮的年轻主人身上那股沉静自信的魅力更让她意动。
特别是在提到雷洛下场时那一闪而过的冷厉眼神,更具诱惑。
陈铭却像块磐石,完全无视了郑月英黏腻的目光,保持礼节性的温和微笑,心中对这对夫妻的狂妄和愚鲁只有冷漠。
“豪哥办事,我们兄弟从来只有佩服。要的就是这口气。能用雷霆手段震慑宵小,也少了许多麻烦。”
随后,气氛在郑月英有意的热络下变得融洽。
在吴家吃过午饭,陈明在下午两点左右乘坐他那辆劳斯莱斯驶向盘山道。
车刚离开山顶区域不久,车载大哥大电话突然响起了尖锐的铃声。(这玩意儿刚好在1972年就有了。)
严冰沉稳地把车在路边停稳,弯腰接通递向后座。
“喂?”陈铭的声音很平静。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带着成熟女人的干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亲近感:“阿铭?是我,冰茜。”
“冰茜姐。”陈铭声音温和,听不出情绪波动。
“我家那位,”
张冰茜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随意,“去扶桑了,是你派的任务?”
陈铭目光落在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道光影上:“嗯,是我让他去的。去签个小歌手,那孩子天赋不错,早点下手免得被其他公司抢走。”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张冰茜没追问签什么孩子、为什么签孩子这种生意细节。
以她的聪慧和对陈铭的了解,生意上的决定无需她置喙。
她的重点显然另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