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残韵未消,客厅里飘荡着清茶的余香和一种无形中松弛下来的氛围。周婉茹笑盈盈地起身收拾果盘,林默几乎同时站了起来,动作自然得像呼吸一样。
“阿姨,我来帮您。”他声音温和,没有刻意的殷勤,却带着一种发自本分的诚恳。他主动接过周婉茹手中盛着果皮的骨瓷碟,又利落地将散落在茶几上的几个空茶杯拢到一起。
周婉茹刚要开口婉拒,苏清璇已经靠在沙发扶手上,抢先一步开了口,语气带着点慵懒的理所当然,眼神却亮晶晶地落在林默身上:“妈,让他弄吧,他手脚麻利着呢,在家也常干这些。”她微微扬了扬下巴,像在展示一件令她满意的作品。
厨房宽敞明亮,顶级厨具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空气中还残留着晚餐的诱人香气。林默挽起衬衫袖口,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他将碗碟分类放入嵌入式洗碗机,动作熟练流畅。接着拿起湿润的专用抹布,仔细擦拭光洁如新的灶台、油烟机面板,连不锈钢水龙头和水槽边缘都一丝不苟地擦净水渍。他干活专注,微低着头,侧脸线条在厨房明亮的顶灯下显得格外认真,没有一丝对“家务”的轻视或不耐,只有一种习以为常的细致。
周婉茹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块干燥的软布,目光却越过手中的活计,若有所思地落在林默身上。她看着这个年轻人微微蹙眉擦拭灶台缝隙的专注神情,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上,那枚在灯光下折射着内敛光芒的铂金素圈——那款式,分明与女儿指间的那只成双成对。她的目光尤其敏锐地捕捉到,当林默偶尔侧身经过厨房门口,视线瞥向客厅方向时,那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极其自然的关切与温柔。那目光的落点,无疑是正低声与父亲交谈的女儿。
“小林,”周婉茹声音柔和地开口,打破了厨房里规律的擦拭声,“清璇这孩子,从小主意就正,性子也倔。她爸呢,又是个说一不二的硬脾气。家里啊,还真没谁能让她真正服软的。”
林默手上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周婉茹。暖黄的灯光下,这位气质温婉的妇人,眼角的细纹里蕴藏着洞察世事的通透。她的话,像一把钥匙,轻轻触碰到了他心底那片柔软之地。
“她……”林默喉结微微滚动,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轻,带着一种感同身受的理解,“其实挺不容易的。”他说这话时,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投向客厅的方向,仿佛能穿过墙壁看到那个在外人眼中无比强大的身影。那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深切的疼惜和一种想要分担的渴望。
周婉茹心中微动。她看着林默,眼神更加柔和。她忽然抬起手,状似无意地轻轻点了点自己无名指的位置,语气带着一丝感慨的温和:“这丫头啊,从小就不爱戴这些零碎东西,嫌麻烦。现在倒好,手上那个圈儿,戴得比什么都牢靠,洗澡睡觉都不肯摘。”
林默的耳根瞬间漫上一层薄红,一直蔓延到脖颈。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左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无名指上那枚同款的戒指。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其微小、却无比真实的弧度,带着一种隐秘的甜蜜和坚定:“阿姨,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 “照顾”两个字,他说得格外郑重。
周婉茹看着他眼中那份清澈的真诚,看着他提到女儿时自然流露的温柔,看着他手上那枚与女儿成对的戒指,脸上露出了真切而欣慰的笑容。她放下手中的软布,转身从旁边一个古朴雅致的橱柜抽屉里,取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用红纸封得方方正正的红包。
“小林,拿着。”她不由分说地将红包塞进林默手里。
红包不厚,但握在手里却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千钧的重量。林默完全愣住了,拿着红包的手有些无措,连忙推拒:“阿姨,这……这使不得!我怎么能……”
“拿着!”周婉茹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甚至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林默握着红包的手背,动作带着长辈的慈爱,“这是我们老家的规矩。孩子第一次正式登门,长辈给个心意,图个吉利。”她顿了顿,看着林默的眼睛,声音放得更轻,却字字清晰,带着沉甸甸的托付:“清璇这孩子……以后,就多费心了。”
这句话的分量太重,像一块温热的暖玉,熨帖了林默一路紧绷的心,也激起了强烈的责任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他只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喉咙发紧。他不再推辞,而是极其郑重地用双手接过红包,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西装的内袋里,紧贴着心口的位置。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周婉茹,眼神无比认真:“谢谢阿姨。我一定……尽我所能,护她周全。”
话音未落,厨房门口传来一声刻意放轻的咳嗽。苏清璇斜倚在门框上,双手抱臂,漂亮的眼眸亮得惊人,像落满了星辰。她努力绷着脸,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和眼底藏不住的笑意,早已将她此刻的心情暴露无遗。
“妈,”她拖着调子,带着一丝被宠爱的娇嗔,“你们在厨房嘀嘀咕咕说什么秘密呢?还不让我听?”
周婉茹看着女儿那副明明开心得要命还要强装镇定的样子,忍俊不禁地摇摇头:“哪有什么秘密?就是教教小林怎么挑最新鲜的鲈鱼——你不是最爱吃清蒸鱼吗?下次让他给你做。”
“妈!”苏清璇的脸颊瞬间飞上两朵红云,又羞又恼地瞪了母亲一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林默。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如同瞬间接通了无形的电流。林默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和眼中闪烁的、劫后余生般的喜悦光芒,心口像被什么温软的东西填满了。
离开时,别墅门口只亮着两盏暖黄的壁灯。苏振国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廊下,依旧穿着那身挺括的中山装,身姿笔直如松。他没有多余的话,只是目光在林默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的审视已然褪尽,只剩下一片深沉的平静。然后,他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低沉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
“路上小心。”
简单的四个字,平淡无波,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苏清璇心湖里激起巨大的涟漪!她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仿佛所有的星光都落入了她的眼底。巨大的喜悦和如释重负让她几乎要雀跃起来。
夜风带着凉意,吹拂着庭院里的草木,发出沙沙的轻响。林默的手却异常温暖。就在他准备为苏清璇拉开副驾驶车门时,一只微凉纤细的手,在父母转身回屋的瞬间,如同灵活的小鱼,飞快地从身侧滑过来,精准地勾住了他垂在身侧的小指!
肌肤相触!
那指尖带着夜风的微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紧紧地缠绕住他的小指,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依赖和巨大的喜悦,用力地、俏皮地晃了晃!
林默的心跳在那一瞬间骤然失序!他猛地收紧手指,将那抹微凉和悸动牢牢包裹在掌心。他侧过头,看向身旁的苏清璇。
暖黄的车内灯光下,她终于彻底卸下了所有的紧张和伪装,嘴角高高扬起,勾勒出一个明媚得如同春日暖阳的笑容。几缕发丝被夜风吹拂在脸颊,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里面盛满了水光,亮晶晶的,是纯粹的、巨大的欢喜。
“怎么样?”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的轻快,尾音微微上扬,像只骄傲的小猫,“我就说我爸……其实也没那么吓人吧?”
林默看着她疲惫却焕发着光彩的侧脸,感受着掌心她小指的微凉和缠绕的力度,又想起内袋里那个紧贴心口的、沉甸甸的红包。他反手,将那只作乱的小手完全包裹进自己温暖宽厚的掌心,拇指带着无边的珍视和温柔,在她无名指那枚冰凉的铂金素圈上,极轻、极缓地摩挲了一下。戒指光滑的弧线,仿佛也熨帖了他悸动的心。
“嗯,”他看着她亮如星辰的眼眸,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笃定和承诺,“小璇,我们……过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