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晨曦总是来得迟缓,窗棂外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唯有天际尽头透出一线鱼肚白,预示着新的一日即将来临。
流云殿的寝宫内,却依旧笼罩在暖帐春宵的余韵之中。
银霜炭燃了一夜,暖意未散,空气中交织着情欲过后特有的靡靡气息,以及那始终萦绕不散的、独属于江浸月的“月下棠”冷香。
楚天齐早已醒来,却并未起身。
他侧卧着,手臂占有性地环着怀中仍在熟睡的女子,目光近乎贪婪地流连在她恬静的睡颜上。
经过昨夜彻底的缠绵,那份积压已久的渴望终于得到纾解,却并未带来预想中的餍足,反而像是饮鸩止渴,让他对她更加迷恋,更加难以割舍。
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她铺散在枕畔的如墨青丝,那柔滑冰凉的触感,与记忆中她衣袖拂过手背的感觉重叠,让他心头又是一阵悸动。
她昨夜在他身下婉转承欢,那细腻的肌肤,那纤细的腰肢,那压抑的、如同小猫般的呜咽,还有那双迷离眼眸中映出的、全然依赖他的模样……
无一不让他疯狂,让他恨不能将眼前这人揉碎了,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他从未对任何一个女子有过如此强烈的占有欲和这般……近乎沉溺的迷恋。
她就像一味精心调配的毒药,明知危险,却甘之如饴,欲罢不能。
怀中的人儿似乎被他的动作惊扰,长睫微颤,缓缓睁开眼。
初醒的眸子带着几分迷蒙的水汽,看清是他后,那水汽便化作了盈盈笑意,带着一丝羞怯,一丝慵懒,将脸往他怀里埋了埋,声音软糯:“陛下……什么时辰了?”
这全然依赖的小动作,极大地取悦了楚天齐。
他收拢手臂,将她更紧地拥住,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吻,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还早,再睡会儿。”
然而,他心中那股想要给予她更多、将她牢牢拴在自己身边的冲动,却如同蓬勃的野草,疯狂滋长。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愈发清晰、坚定。
他轻轻抽出手臂,为她掖好被角,示意早已候在外间、低眉顺眼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的宫人进来伺候更衣。
穿戴整齐,临出寝殿前,楚天齐又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帐中那朦胧的身影,这才转身,大步走向外间。
他的步伐沉稳有力,眉宇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高德胜。”
“奴才在。”
一直守在殿外的高德胜立刻躬身应道。
“传朕旨意,”
楚天齐的声音清晰而威严,回荡在清晨寂静的流云殿前厅,
“柔嫔沈氏,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敬慎持身,深得朕心。着即晋封为从四品婕妤,赐号‘柔’不变。赏东海明珠一斛,赤金头面两套,云锦十匹,以示嘉奖。”
这道晋封旨意,虽未越过嫔至妃的大阶,但在短短时间内从正六品美人升至从四品婕妤,连跃数级,已是极大的恩宠。
更重要的是,那不变的“柔”字赐号,以及在这缠绵翌日清晨便迫不及待颁下的恩旨,无不昭示着这位柔婕妤在陛下心中非同一般的地位。
高德胜心中一震,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立刻恭敬应道:“奴才遵旨!恭喜柔婕妤娘娘!”
他身后的随行太监宫女们也齐刷刷跪倒在地,口称恭喜,心中无不凛然。
旨意很快便由宣旨太监传遍了六宫。
彼时,皇后柳云舒正在凤仪宫由秋纹伺候着梳妆,听到心腹太监急匆匆进来禀报,握着玉梳的手猛地一紧,指节泛白。
她看着镜中自己依旧端庄却难掩一丝憔悴的容颜,心头如同被巨石堵住,沉闷得几乎喘不过气。
晋封婕妤……还是在这样的时刻!
陛下他……当真是被那狐媚子迷了心窍!
“本宫知道了。”
她竭力维持着平静,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按制准备贺礼,送去流云殿。”
延禧宫内,赵婕妤正在用早膳,闻讯直接将手中的银箸摔了出去,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胸口剧烈起伏,脸色铁青,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怨毒:“婕妤?!她沈昭昭凭什么!一个出身卑贱的贱人!陛下竟如此抬举她!本宫……本宫……”
她气得浑身发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慎嫔在一旁吓得噤若寒蝉,连忙低声劝慰,心中却也骇然。
华阳宫的凌贵妃倒是直接,对着锦绣撇了撇嘴:“哟,升得倒快!不过她确实有几分本事,能把陛下哄得团团转。”
语气虽有些酸,却并无太多恶意,反而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
贤妃叶知秋在琼华殿的书房内,正对着一局残棋,闻讯只是执棋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落下一子,对含章淡淡道:“意料之中。经此一夜,陛下对她正是情浓之时,晋封不过是顺理成章。只是……这‘柔’字,怕是真要成为后宫最锋利的刀了。”
她看得明白,这份恩宠背后,是更加汹涌的暗流。
流云殿内,江浸月已由蕊珠和云卷伺候着起身,穿戴整齐。
听到殿外宣旨太监高亢的声音和宫人们的道贺声,她脸上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惶恐与喜悦,在蕊珠的搀扶下跪地接旨。
“臣妾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受宠若惊的哽咽,叩首谢恩的姿态柔顺而标准。
起身后,她亲自打赏了宣旨的太监,举止得体,并无半分骄矜之色。
然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她垂下的眼帘掩去了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冰冷算计。
婕妤……又近了一步。
这恩宠,是她用尽心机、步步为营换来的,也是她复仇之路上,必不可少的阶梯。
很快,各宫的贺礼便络绎不绝地送到了流云殿。
皇后的赏赐中规中矩,透着疏离;赵婕妤那边的礼物则显得敷衍而充满怨气;
贵妃的贺礼倒是实在,多是些珍玩摆设;贤妃则送了一套难得的古籍拓本,显得别具匠心。
楚天齐下朝后,再次踏足流云殿,看到的便是这般门庭若市、却又被江浸月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景象。
她并未因晋封而得意忘形,依旧是一身素雅衣裙,发间只多了一支他赏赐的、式样简单的珍珠步摇,行动间珠串轻晃,更添风致。
“爱妃如今是婕妤了,可还习惯?”
他笑着将她揽入怀中,嗅着她发间熟悉的冷香,心中满是占有后的满足与惬意。
江浸月依偎在他怀中,仰起脸,眼中是全然的信赖与柔情:“陛下厚爱,臣妾惶恐。只怕德不配位,惹人非议……”
她轻轻蹙眉,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
“朕说配得上,便是配得上。”
楚天齐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
“谁敢非议?”
他低头看着她,目光深邃,
“朕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沈昭昭,是朕心尖上的人。”
这话语中的维护与偏爱,几乎毫不掩饰。
江浸月心中冷笑,面上却感动得眼圈微红,主动环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胸前,喃喃道:“有陛下这句话,臣妾便什么都不怕了……”
看着她这般全然依赖的模样,楚天齐心中那点因朝务而起的烦闷彻底烟消云散,只觉得拥着怀中温香软玉,便是拥有了整个天下。
柔嫔晋位柔婕妤的消息,如同在看似平静的后宫湖面上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层层扩散,经久不息。
所有人都清楚地意识到,这位以柔克刚、圣眷正隆的柔婕妤,已然成为后宫之中谁也无法忽视的存在,其风头之盛,直逼昔日宠冠六宫的赵昭仪,甚至……犹有过之。
而这背后代表的帝心倾向,更是让前朝后宫无数人,开始重新审视和定位。
流云殿的门槛,注定要比以往,更加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