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寿宴的气氛因那扇双面绣屏风被推至高潮。
丝竹管弦再次悠扬奏响,舞姬们身着彩衣,在殿中央翩跹起舞,水袖翻飞,试图重新吸引众人的注意力。
然而,许多人的目光仍有意无意地瞟向沈家席位后那个安静端坐的藕荷色身影。
沈昭昭始终微垂着头,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眼中情绪。
与其他命妇女眷攀谈交际不同,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周遭的喧嚣都与她无关。
唯一引人注目的是,她脸上依旧覆着一层浅紫色的轻纱,遮住了鼻梁以下的容颜,只露出一双沉静如秋水的明眸和光洁的额头。
在这满殿华服盛装、争奇斗艳的女眷中,这方薄纱非但没有折损她的风采,反而更添了几分神秘与矜持,引得人愈发想要一探究竟。
御座之上,年轻的晏国君主楚天齐,看似在欣赏歌舞,修长的手指偶尔轻叩龙椅扶手,深邃的目光却几次掠过那抹与众不同的藕荷色身影。
楚天齐年方二十四,登基三载,正是锐意进取的年纪。
他继承了皇室优良的血统,容貌极其俊美,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如峰,一双凤眸深邃如寒潭,顾盼间自有不怒而威的帝王气度。
只是他眉宇间常凝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疏离,那是身为帝王、肩负万里江山的重担所留下的印记。
他膝下目前有两位皇子,大皇子乃元后所出,可惜元后福薄,生产后便薨逝了。
二皇子乃贵妃所生,但如今尚且年幼。
他早已听闻过“沈昭昭”之名,才女之名,以及与凌风之间的些许传闻。
今日那扇屏风,确实让他也感到了惊艳。
而此刻,这方欲语还休的面纱,更是勾起了他一丝难得的好奇。
“母后,”
楚天齐微微侧首,对身旁尚在欣赏屏风的太后低语,声音清朗如玉磬,
“那位献屏风的沈氏女,为何一直覆面?可是有何缘故?”
太后闻言,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笑道:“哀家方才光顾着看这屏风,倒未曾留意。想来是女儿家羞涩,或是江南那边的风俗?皇帝若好奇,召来一问便知。”
楚天齐略一沉吟,对身旁侍立的大太监低语了几句。
不多时,一名内侍躬身走到沈家席前,尖细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让周遭几人听清:“沈小姐,陛下有请,随咱家来。”
一瞬间,沈昭昭能感受到更多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有惊讶,有羡慕,也有审视。
她心中波澜微起,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即将来临。
她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对着父母微微颔首示意他们安心,便随着内侍,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从容地走向御座方向。
凌风在勋贵席中,看着她的背影,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心中既有为她得见天颜的骄傲,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
沈昭昭被引至御阶之下,再次盈盈拜倒:“民女沈昭昭,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依旧清越柔婉,不见丝毫慌乱。
“平身。”
楚天齐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带着帝王的威严,却又比寻常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谢陛下。”
沈昭昭依言起身,依旧微垂着头,姿态恭谨。
楚天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落在她覆面的轻纱上,直接问道:“沈昭昭,朕见你始终覆面,可是有何缘由?”
他的问题直接而坦然,带着帝王不容置疑的意味。
殿内虽仍有歌舞乐声,但御座附近却安静了许多,许多人都竖起了耳朵。
沈昭昭心中早有准备,闻言,轻声回道:“回陛下,民女前些时日不慎染了风寒,面上起了些红疹,恐惊圣颜,故以纱覆面,并非有意失仪,还请陛下恕罪。”
她的理由合情合理,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歉然。
楚天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但那份好奇心并未完全打消。
他看着阶下女子那双清澈如洗、此刻因“惶恐”而微微颤动的眼眸,还有那轻纱也遮掩不住的、完美流畅的脸部轮廓,一个念头忽然升起。
“既如此,朕更需看一看。”
楚天齐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极淡却足以令周遭宫人屏息的弧度,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魔力,
“若是病症,朕可宣太医为你诊治。沈卿家献宝有功,朕关心其女,亦是应当。摘下面纱,让朕一观。”
这话语,既是关怀,亦是命令。
殿内瞬间彻底安静下来,连远处的乐声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在沈昭昭身上,等待着她的反应。
太后也含笑看着,并未阻止。
沈昭昭袖中的指尖微微蜷缩,她知道,这就是她等待的契机。
她抬起眼帘,目光飞快地掠过御座上那张俊美威严的容颜,与他深邃的视线有了一瞬极其短暂的接触,随即仿佛受惊般迅速垂下。
她似乎犹豫了一下,带着女儿家的羞怯与对圣意的敬畏,终于缓缓抬起手,纤纤玉指绕到耳后,轻轻解开了系带。
那方浅紫色的轻纱,如同失去了牵绊的蝶翼,翩然滑落。
刹那间,仿佛整个慈宁宫的光华都汇聚到了她一人身上!
失去了面纱的遮掩,那张脸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帝王眼前,呈现在所有能看清之人的眼中。
肌肤胜雪,光滑细腻得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美玉精心雕琢,毫无瑕疵。
眉不画而黛,天然一段风流韵致。
唇不点而朱,饱满莹润,如同初绽的玫瑰花瓣,引人采撷。
挺翘的鼻梁勾勒出完美的侧脸线条。
最动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之前隔着面纱已觉其清亮,此刻毫无遮挡,更显得眸如点漆,眼波流转间,似有万千星辰碎落其中,清澈见底,却又仿佛蕴着一层朦胧的江南烟雨,带着几分天然的娇柔与易碎的纯真。
而眼尾那颗殷红欲滴的朱砂痣,恰如其分地点缀在如玉的肌肤上,如同雪地红梅,瞬间点燃了所有的清丽,平添了无尽的妩媚与风情!
清丽与妩媚,纯真与娇柔,这些看似矛盾的特质,在她身上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惊心动魄、足以令万物失色的绝美。
她微微抿着唇,因这“被迫”的露面而双颊泛起了淡淡的粉色,更显得我见犹怜。
她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仿佛不知该将目光投向何处,那份恰到好处的羞怯与慌乱,远比任何刻意的展示都要动人。
楚天齐深邃的凤眸中,清晰地掠过了一抹难以掩饰的惊艳!
他身为帝王,见过美人无数,后宫嫔妃亦不乏颜色出众者。
然而,似眼前这般集天地灵秀于一身,清艳绝伦中又带着一丝不自知的风情与脆弱,仿佛误入凡尘的九天仙姝,他却是第一次见到。
那瞬间的视觉冲击,竟让他向来冷静自持的心湖,也泛起了清晰的涟漪。
他看着她因羞怯而微颤的睫毛,看着她那完美得不像凡俗所有的容颜,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殿内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之中,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绝色震慑住了。
最终还是太后率先回过神来,笑着打破了寂静:“哎呀,好一个标致的人儿!皇帝,你瞧,这哪里是什么红疹,分明是怕羞呢!”
太后的话语带着慈爱和调侃,瞬间缓和了气氛。
楚天齐也收敛了瞬间的失态,恢复了一贯的沉稳,但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沈昭昭脸上,深邃难辨。
他缓缓开口,声音比方才更低沉了几分:“沈卿家教女有方。甚好。”
这简短的几个字,从一个帝王口中说出,已是极高的赞誉。
沈昭昭适时地再次垂下头,声音细弱,带着羞赧:“陛下谬赞,民女愧不敢当。”
然而,在她低垂的眼眸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清明。
她知道,她成功了。
她不仅凭借绣技引起了太后的注意,更凭借这精心展露的容貌,在年轻的帝王心中,投下了一颗不容忽视的石子。
楚天齐看着阶下那抹娇羞无限的身影,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方才面纱滑落时那惊鸿一瞥的绝色。
他端起手边的酒杯,一饮而尽,冰凉的酒液滑入喉间,却似乎未能浇灭心头那丝骤然升起的、陌生的灼热。
这次初见,如同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深深烙印在了楚天齐的脑海中。
而沈昭昭也知道,通往皇宫最深处的路,已经在她脚下,清晰地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