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的天空永远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即使正午时分,阳光也只能勉强穿透,在地面投下模糊的光斑。
四人离开七里峒已有三日。
这三日里,他们沿着玄火鉴指引的方向,一路向南深入。南疆的地貌愈发诡异——原本只是寸草不生的黑石山峦,渐渐出现了扭曲的怪树。那些树木枝干虬结如鬼爪,叶片呈现不祥的暗紫色,在风中摇曳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这地方不对劲。”陆雪琪忽然停下脚步,天琊神剑自行出鞘三寸,蓝光流转。
众人随之停下。李天凝神感应,神识如丝般向四周铺开。片刻后,他眉头微皱:“有东西在跟踪我们。”
“魔教的人?”张小凡警觉地握紧噬魂棒。
“不是人。”李天摇头,“是活物,但气息很古怪……似妖非妖,似兽非兽。”
他话音刚落,左侧一片扭曲的树林中突然传来沙沙声响。紧接着,数十道黑影从树丛中窜出!
那些东西形似猿猴,但通体漆黑,皮肤如岩石般粗糙,双眼赤红如血。它们四肢着地,奔跑速度极快,眨眼间已扑到四人近前。
“小心!”苏清瑶雪珩剑出鞘,剑光如雪。
最前的三只黑猿已扑到张小凡面前,张开的嘴中露出森白獠牙,腥臭之气扑面而来。张小凡反应极快,噬魂棒横扫,黑红光芒闪过,三只黑猿被击飞出去,但落地后只是翻滚几圈,竟又爬了起来!
“好硬的外皮!”张小凡暗暗吃惊。他这一击虽未尽全力,但也足以开碑裂石,这些黑猿居然只是轻伤。
此时更多的黑猿已围了上来,足有四五十只。它们似乎有一定的智慧,并不一拥而上,而是分成数波,轮流扑击,配合默契。
李天冷哼一声,无尘剑并未出鞘,只是右手并指一点。
“嗡——”
一道无形剑气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那些扑到半空的黑猿仿佛撞上一堵看不见的墙,纷纷惨叫着倒飞回去,身上出现细密的剑痕,黑色的血液喷溅而出。
但诡异的是,这些黑猿受伤后不但不退,反而更加狂躁。它们用爪子抓挠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赤红的眼中凶光更盛。
“这些东西杀性很重。”陆雪琪天琊剑出鞘,一剑斩出,蓝色剑光如月华倾泻,三只黑猿被拦腰斩断。然而断成两截的黑猿竟然还未死透,上半身依旧用爪子扒拉着地面,朝众人爬来。
“让我来。”李天终于拔剑。
无尘剑出鞘的刹那,清越剑鸣响彻山林。他没有施展任何华丽剑招,只是简单的一记横扫。
剑光如水,平平掠过。
冲在最前的十余只黑猿动作同时一滞。下一刻,它们的身体从中裂开,切口光滑如镜,黑色的血液如喷泉般涌出,染黑了地面。
这一剑终于震慑住了剩余的黑猿。它们发出恐惧的嘶吼,转身逃回密林深处,眨眼间消失不见。
林中恢复了寂静,只有满地的尸体和浓烈的血腥气。
“这些是什么东西?”苏清瑶收剑回鞘,眉头紧蹙。
李天走到一具黑猿尸体旁,蹲下身仔细查看。他翻开黑猿的眼皮,又检查了它的爪子和牙齿,神色愈发凝重。
“这不是天然生成的妖兽。”他站起身,“它们的骨骼结构、肌肉分布,都透着人为改造的痕迹。”
“改造?”张小凡吃了一惊。
“魔教之中,有些邪法可以改造生灵。”陆雪琪冷声道,“死亡沼泽时,我曾见过类似的手段。”
李天点头:“看来我们被盯上了。这些黑猿应该是被驱使来试探我们实力的。”
他望向密林深处:“继续走吧。既然对方已经出招,我们接招便是。”
四人继续前行,但更加警惕。果然,接下来的路途不再平静。
第二日午后,他们穿过一片沼泽时,泥沼中突然伸出无数枯骨般的手臂,抓住四人的脚踝。那些手臂力大无穷,且带着腐蚀性的剧毒,张小凡的裤脚被抓住的地方立刻冒出青烟。
“尸傀!”李天剑光一扫,斩断十余只手臂。但沼泽中涌出更多,密密麻麻,仿佛整个沼泽都是由尸体堆积而成。
苏清瑶雪珩剑舞动,剑光化作漫天雪花,所过之处,那些手臂纷纷冻结、碎裂。陆雪琪则更直接,天琊神剑蓝光大盛,一剑插入沼泽——
“轰!”
狂暴的剑气以剑尖为中心炸开,整个沼泽被掀翻,泥浆混合着破碎的尸骨冲天而起。沼泽深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啸,随后一切归于平静。
第三日黄昏,他们经过一处山谷时,两侧山壁突然崩塌,滚落无数巨石。每一块巨石上都刻着诡异的符文,落下时符文亮起红光,形成一座困阵。
“雕虫小技。”李天甚至没有出剑,只是抬手一按。
“嗡——”
一股无形的力量以他手掌为中心扩散开来,那些落下的巨石在空中齐齐一顿,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撞在山壁上,轰然粉碎。困阵还未成型便已破灭。
三次袭击,一次比一次凶险,但都被四人化解。
“对方在消耗我们的精力。”夜晚扎营时,李天分析道,“这些袭击虽然伤不到我们,但若是一直持续,难保不会出现疏漏。”
他们此刻正处在一座黑石山的半山腰。山下是茫茫林海,远处隐约可见连绵的黑色山脉轮廓——那正是玄火鉴指引的方向。
苏清瑶在营地周围布下剑意警戒,雪珩剑插在营地中央,剑身散发淡淡寒光,任何邪祟靠近都会被剑意所伤。陆雪琪则在高处警戒,天琊神剑在夜色中泛着幽幽蓝光。
张小凡取出干粮分给众人,忽然道:“七师兄,那个木牌……你能再让我看看吗?”
李天从怀中取出黑色木牌递给他。这三日里,他们多次研究此物,但除了最初那次,木牌再未显现过画面。倒是玄火鉴一直保持着微弱的红光,始终指向黑色山脉方向。
张小凡接过木牌,又取出玄火鉴。两件物品放在一起时,那种共鸣再次出现。但这一次,玄火鉴的镜面上浮现的不是山脉景象,而是一行扭曲的古文字。
“这是……南疆古巫文。”张小凡辨认着,“我在藏书阁的一卷残破古籍上见过类似的文字,但只认识几个。”
他指着镜面上的文字,一字一顿地念:“血……祭……封……镇……八……柱……”
“血祭封镇八柱。”李天重复道,眼中闪过思索之色,“和木牌上显示的八根石柱对应上了。看来那八根石柱就是封印的关键。”
苏清瑶忽然道:“你们说,魔教为什么要抓大巫师?难道大巫师知道如何破坏封印?”
“或者正好相反。”陆雪琪清冷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大巫师知道如何加固封印,所以他们要除掉他。”
这个推测让众人都沉默了。
如果魔教的目的真的是破坏封印,释放那个被封印的恐怖存在……那后果不堪设想。
“不管怎样,我们必须尽快赶到那里。”李天沉声道,“如果封印真的出了问题,我们要想办法修补。如果魔教已经得手……那就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夜深了,南疆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四人轮流守夜,一夜无事。
第四日清晨,他们继续出发。
越靠近黑色山脉,周围的植被越发稀少。到了午后,眼前已是一片纯粹的黑色岩石世界。巨大的黑石嶙峋如兽牙,直指灰蒙蒙的天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硫磺般的刺鼻气味,地面温度明显升高,踩上去甚至能感觉到从地底传来的微弱震动。
“这里的地火很活跃。”李天感应着地脉,“难怪玄火鉴反应这么强烈,此地火灵之气异常充沛。”
又前行了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道峡谷。
峡谷两侧是高达百丈的黑色绝壁,中间只有一条宽约三丈的通道。通道地面呈现出暗红色,像是被鲜血浸染过无数次。而最诡异的是,峡谷入口处立着两尊石像。
那是两尊三眼乌鸦的石雕,与七里峒竹楼旗帜上的图腾一模一样。石雕高约两丈,雕刻得栩栩如生,尤其是那第三只眼,用的是某种红色宝石镶嵌,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妖异的红光。
“黑巫族的圣地入口。”张小凡低声道。
四人走到石像前。李天忽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石像基座上——那里刻着一行小字,用的是中原文字:
“非我族类,擅入者死。”
字迹苍劲有力,透着一股森然杀意。而且看刻痕的新旧程度,这行字刻下的时间不会超过十年。
“有意思。”李天笑了,“这是专门写给外来者看的。”
他伸手触摸那些字迹,指尖传来微弱的灵力波动:“是警示,也是……邀请。”
“邀请?”苏清瑶不解。
“如果真是禁止外人进入,大可以布下杀阵陷阱,何必留字警告?”李天分析道,“留字警告,反而说明此地允许外人进入,但需要付出代价——要么证明自己有资格,要么死。”
他看向峡谷深处:“看来黑巫族的前辈,倒是颇有傲骨。”
“那我们……”张小凡有些犹豫。
“既然来了,自然要进去看看。”李天率先踏入峡谷,“我倒要看看,这‘擅入者死’的警告,究竟有多少斤两。”
四人刚进入峡谷不到十丈,异变陡生!
两侧绝壁上那些看似天然的纹路突然亮起血红光芒,无数符文从石壁上浮现,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将整个峡谷笼罩。与此同时,地面那些暗红色的区域开始蠕动,竟渗出粘稠的血液!
“是血祭大阵!”陆雪琪冷喝一声,天琊神剑出鞘,蓝光护住周身。
那些血液如有生命般向四人涌来,所过之处,岩石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更可怕的是,血液中浮现出无数扭曲的人脸,发出凄厉的哀嚎,直钻耳膜。
张小凡连忙运转大梵般若,金色佛光撑开一道屏障。血液撞上佛光,发出“嗤嗤”声响,冒出阵阵青烟,但佛光也在迅速消耗。
“这阵法以血为基,以怨为力,专门侵蚀灵力!”苏清瑶雪珩剑舞动,剑光如雪,将涌来的血液冻结、破碎。但血液无穷无尽,破碎后很快又汇聚起来。
李天没有立刻出手。他站在阵中,仔细观察着阵法的运转规律。那些石壁上的符文、地面的血纹、空气中弥漫的怨气……这一切构成了一座极其精妙的杀阵。
但再精妙的阵法,也有破绽。
三息之后,李天动了。
他没有攻击血液,也没有破坏符文,而是抬脚在地上轻轻一踏。
“嗡——”
一股奇特的震动以他足底为中心扩散开来。那震动频率极其特殊,与阵法运转的频率恰好相反。
下一刻,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那些涌动的血液突然停滞,血中的人脸发出更加凄厉的尖叫,然后开始崩溃、消散。石壁上的符文光芒明灭不定,几个呼吸后,竟一个接一个地黯淡下去。
整座血祭大阵,就这么被一脚踏破了。
峡谷恢复了平静,只余下地面那些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七师兄,你这是……”张小凡目瞪口呆。
“阵法之道,在于借天地之力为己用。”李天淡淡道,“但借来的力量,终究不如自身的力量稳定。只要找到阵眼震动的频率,以相反的频率干扰,阵法自然不攻自破。”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苏清瑶知道,这需要对阵法有极深的造诣,以及对灵力掌控到极致才能做到。蜀山心法中正平和,包容万物,对天地灵气的感应远超寻常功法,这才是李天能一眼看破阵法关键的底气。
四人继续前行。接下来的路途再无障碍,显然刚才的血祭大阵就是最大的考验。
峡谷长约三里,走到尽头时,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巨大的山谷,山谷中央,八根黑色的石柱呈环形矗立,每根石柱都有十丈高,三人合抱粗细。石柱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与木牌上的符文同出一源。
而在八根石柱环绕的中心,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洞穴边缘光滑如镜,显然不是天然形成。从洞穴中涌出浓郁的黑气,黑气中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的面孔,发出无声的嘶嚎。
更令人心悸的是,其中一根石柱上出现了一道明显的裂痕,裂痕中渗出丝丝黑气,正不断侵蚀着柱身上的符文。
“就是这里。”李天沉声道,“木牌上显示的封印之地。”
他取出木牌和玄火鉴。两件物品同时剧烈震动,玄火鉴的红光几乎要凝成实质,镜面上再次浮现出那个被封印的庞大身影——而这一次,众人能清楚地看到,那身影的一只眼睛,正在缓缓睁开。
“封印……松动了。”陆雪琪握紧了天琊。
苏清瑶忽然指向洞穴边缘:“那里有人。”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洞穴边缘的阴影中,站着三个人。
中间一人身材高大,身穿黑袍,脸上戴着一张狰狞的青铜面具。左侧是个枯瘦的老者,手持一根蛇头拐杖,眼中泛着绿光。右侧则是个妖艳女子,正是金瓶儿。
而在他们身后,还站着数十名黑衣人,以及……三头形貌比之前在七里峒见过的更加狰狞的妖兽。
“哟,李公子,咱们又见面了。”金瓶儿娇笑道,“看来你们也是冲着这封印来的呢。”
青铜面具人缓缓抬头,面具下的眼睛扫过四人,最后落在李天身上。他的声音沙哑低沉,仿佛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青云门的小辈……倒是有些本事,能闯过血祭大阵。”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不过到此为止了。此地的秘密,不是你们该知道的。现在离开,我可以饶你们一命。”
李天笑了。
他上前一步,无尘剑斜指地面,剑身上清光流转。
“这话该我说才对。”他目光扫过对面三人,“现在滚出这里,我可以当没见过你们。否则……”
剑意冲天而起!
“就都留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