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母鞋尖沾着从大杂院带出来的泥点,一路打听到95号四合院。
当那扇嵌着铜环、门楣上刻着缠枝莲纹的朱漆大门撞进眼里时,她喉咙里像堵了团干棉花——这院子青砖墙缝里都透着讲究,跟她家那挤着三十七八户、晾衣绳绞成乱麻的大杂院比,简直是天上地下,气派得让她脚底板都发虚。
这何雨水住得地方可真好!
闫富贵上班去了,守门就换成了三大妈杨瑞华,她看到探头探脑的陆母,不假思索的呵斥道,“鬼鬼祟祟干什么的!”
陆母被三大妈的气场吓了一跳,拍拍胸脯道,“大妹子,我想问问……”
三大妈不满道,“叫谁大妹子呢。”
陆母心里犯嘀咕,在大杂院“大妹子”可是顶讨喜的称呼,哪有不乐意的?可眼下有求于人,只能陪笑,“那个……我想问问,何雨水是不是住这儿?”
三大妈听到是来找何雨水的,脸色缓和了些,但还是盘问道,“你是雨水什么人呐?”
陆母便知道这是找对地方了,腰杆下意识挺了挺:“我是她未来婆婆,找她有要紧事商量。”
“雨水定亲了?没听说啊。”三大妈有些懵逼,这过年的时候是有个男的来过两趟,但她从没听说何雨水谈对象了,眼前这妇人的打扮也就普普通通,瞧着不像什么条件好的人家。
陆母挤出一丝笑容道,“何雨水跟我儿子都谈了五年了,计划着是今年就结婚的。雨水住哪间屋子?我找她有事儿。”说着就想往院里走。
何雨水已经有个谈五年的男朋友?三大妈暗自咋舌,这可是能轰动院里的大新闻了。“哎哎哎!你站住!”三大妈连忙起身拦住她,拽住陆母的袖子:“你这脑子糊涂了?这个点该上班的都上班去了,你进去也是空的!”她心里却炸开了锅——何雨水有个处了五年的警察对象?这要是跟二大妈、刘婶念叨,绝对是院里能热乎半个月的大新闻!
被拦着,陆母才反应过来自己急昏了头,悻悻收回脚,嘴里嘟囔着“耽误事”,转身就往纺织厂赶,连句“谢谢”都忘了说。
三大妈看着她的背影,撇了撇嘴:“真是没规矩。”说着脚步轻快地往后院跑——这热闹可不能等,得赶紧跟二大妈说道说道。
……
纺织厂办公楼里,何雨水伏在桌前,钢笔在纸上“沙沙”游走,写几句就捏着笔杆琢磨,眉头轻皱。桌上的搪瓷杯正冒着热气,里面漂浮着两朵泡发的菊花。
突然,电话铃“叮铃铃”响起来,惊得她手一抖,钢笔在稿纸上洇出个小黑点。接起电话,是保卫科老张的声音:“小何啊,厂门口年纪大的女人找你,过来看看吧。”
“找我?”何雨水纳闷,她把钢笔帽套好,稿纸叠整齐放进抽屉,往厂门口走。
刚绕过传达室拐角,就看见那熟悉的身影——是陆母!她脸上的神色“唰”地沉下来,跟被泼了冷水似的,转身就往回走,连余光都没给。
“何雨水!何雨水!你往回走什么!”陆母原本想摆摆未来婆婆的架子,见她扭头就走,急得直跺脚,撒腿追上,一把抓住何雨水的胳膊。
“拉拉扯扯干什么!”何雨水抽回胳膊,一脸不悦的看着陆母。
陆母对待何雨水可就没那么唯唯诺诺了,生气地说,“何雨水,你怎么这么没礼貌!我是你未来婆婆,你就是这么对长辈的?没规矩!”
何雨水被这话气笑了,嘴角勾着嘲讽:“未来婆婆?你们家啥时候请媒婆上门提亲了?啥时候给过彩礼?空口白牙就想当婆婆,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陆母的脸色瞬间黑得跟锅底,语气尖刻:“你没爹没娘的,能嫁给卫东是祖上积德!还敢要彩礼?你怎么不上天!”
“话不投机半句多。”何雨水翻了个白眼,转身又要走。跟陆母这种胡搅蛮缠的人,多说一句都觉得浪费口舌。
“你快跟我去救卫东。”
“他怎么了?”何雨水皱眉。
陆母便将她所知道的说给何雨水听,急得声音发颤:“卫东被抓了!说是倒卖白面!可他绝对没干,是被人陷害的!你赶紧想办法救他,他出事我们家就完了!”
何雨水心里“咯噔”一下,她怎么也没想到,陆卫东居然碰“白面”——那是掉脑袋的事!愣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语气无奈:“你太瞧得起我了,我就是个写稿子的普通职工,没权没势,哪能救他?”
“你怎么能不救他!”陆母气得跳脚,指着何雨水:“你是他对象!他落难了你不救谁救?没良心的!”
何雨水本想说她跟陆卫东没关系,但想到两人还没提过正式分手,她脸色更难看,嘴唇抿成直线。
陆母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软了,“你不帮忙,我就坐在厂门口说!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见对象落难就撇干净,看以后谁还敢跟你来往!”
“你太恶毒了!”何雨水气得浑身发抖。她太清楚,这年头女人的名声比命还重要,陆母这是想毁了她!
“我儿子都被抓了,还管什么恶毒!”陆母红着眼眶,死死盯着她:“你就说帮不帮!”
何雨水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神情愈发冷漠,“我没钱没人脉,就算想帮,也不知道找谁、做什么。”
“你哥啊!”陆母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理直气壮:“都说厨子人脉广,你让他找人想办法!他总不能不管你对象吧!”
何雨水气乐了,摇了摇头:“你爱闹就闹吧。”说完,再也不看陆母,转身往办公楼走,脚步没一丝犹豫。
“你不能走!何雨水!我儿子还没救出来呢!”可何雨水没回头,身影很快消失在办公楼门后,陆母想要去追被保卫科的老张给拦下了。
这时是上班时间门口没什么人,保卫科的人看陆母胡搅蛮缠只觉得厌烦,任由对方哭闹,硬生生嚎了两个小时后陆母的嗓子都有些哑了,开始气急败坏的想要硬闯,直接被保卫科拿下关小黑屋去了。
厂里的八卦传得比风还快,下午上班,同办公室的李姐凑到何雨水身边:“小何,早上门口那老太太是找你的吧?咋回事啊?”
何雨水手里的钢笔顿了顿,抬眼看向周围好奇的目光,坦然开口,把陆卫东倒卖白面被抓、陆母逼她帮忙的事说了出来,连威胁的话也没落下。她语气平静,没丝毫慌乱——这事她没做错,没必要遮掩。
同事们听完都愣住了,随即有人安慰:“小何,这不怪你,是那老太太不讲理,别往心里去。”“就是,她儿子自己违法犯罪还想让你帮忙”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没一个人指责她。
因为没人捞,又铁证如山,陆卫东直接被判了枪决,何雨水知道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了,听说陆母哭得当场晕了过去被拉去了医院,她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摸出唯一一张和陆卫东的合照,默默撕碎扔进了脚边的垃圾箩筐。
后来陆母没有再来找何雨水,何雨水不知道她一个丧夫又失子的女人要怎么在这个社会活下去,但她不会圣母心泛滥去管这么多,她只想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小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