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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如同沉沦在无尽混沌的深海。

林玄感觉自己化作了最微小的粒子,漂浮在一片光怪陆离、却又死寂无声的奇异海洋之中。这片海洋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只有永恒的“生灭”与“循环”。灰蒙蒙的混沌气流是海水,明灭不定的星辰虚影是浮游的生物,时而炸裂的灰紫色雷光是深海的闪电,而那枚缓缓旋转、青灰二色流转的“混沌劫晶”,便是这片混沌劫海最深处、唯一恒定不变的“太阳”或者说“核心”。

他在沉睡,却又似乎比任何清醒时刻,都更贴近“道”的本质。

血鲨岛最后那场毁灭性的爆发,那强行引导星煞坟场终末之力、与影蚀本源对撼、又与寂灭剑意共鸣的经历,如同一把粗暴却有效的钥匙,将他原本只是初窥门径的混沌劫道,硬生生撬开了一道更深的缝隙。

记忆的碎片与法则的感悟,如同海底的气泡,在意识深处缓缓上浮、破裂,融入这片正在缓慢演化的“混沌劫海”:

混沌非死寂,内蕴生灭机。劫运非常数,亦可掌中移。

寂灭非终点,破后立新基。星陨归墟意,原是道之一……

那被引导走的、混合了星煞死气、魔蚀本源与寂灭剑意的毁灭洪流,其最后的“去向”与引发的“反馈”,也化作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高等魔物惊怒与贪婪的冰冷意念,如同毒刺,嵌入了劫海的边缘,提醒着他未来将面对何等恐怖的敌人。

“墟渊……蚀界……百年……”模糊的意念片段闪过。

他想醒来,想去提醒皇甫浩,去面对那即将降临的、远比影蚀可怕千百倍的威胁。但劫海深处的“太阳”——混沌劫晶,此刻却如同一个贪婪的黑洞,疯狂吸收着他在生死边缘榨取出的所有潜能与感悟,进行着一场至关重要的蜕变与稳固。他的神魂、肉身、乃至每一缕混沌劫力,都在经历着缓慢却彻底的“劫火”重铸,无法中断,亦无法加速。

只能等待。

……

同样陷入深度昏迷的赵元,则处于另一种状态。

他的意识,被困在了一片绝对黑暗、唯有手中“寂影”神剑散发出灰白色微光的奇异空间。这并非他的识海,更像是“寂影”剑灵深处,或者说是那位上古寂灭剑修最后剑意所化的传承空间。

黑暗中,无数灰白色的剑意符文流转,如同星辰,又如同冰冷的雨滴。每一枚符文,都蕴含着一式精妙绝伦、却充满终结意味的剑招,以及那位剑修对“寂灭”大道的部分感悟。

一个模糊的、仿佛由无数剑鸣组成的声音,在他意识中回荡:

“吾道孤绝,斩星证寂。剑出无悔,万物归墟。”

“汝承吾剑,非承吾恨。剑意随心,可斩虚妄,可断因果,亦可……护心中一念光明。”

“然,寂灭之道,凶险异常。持剑者,当明心见性,知何当斩,何当留。若失本心,与魔何异?终将沦为寂灭之奴,剑下亡魂,亦包括汝身。”

“星煞坟场之因果,已由汝与那混沌修士了却部分。然墟渊之影已至,此界大劫将起。汝之剑,当为何而鸣?”

声音逐渐淡去,只余下那无数灰白色的剑意符文,如同最严厉的老师,等待着学生的领悟与抉择。

赵元紧握着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传来阵阵脉动的“寂影”,在绝对的黑暗中,开始艰难地参悟、吸收这些上古剑意。他需要力量,需要能够守护、能够斩断未来那更黑暗枷锁的力量。但那位剑修前辈的警告,也如同警钟,在他心中长鸣。他必须找到属于自己的“剑心”,而非单纯成为上古寂灭之道的复制品。

……

天元大陆,皇都。

承平殿内,气氛肃杀凝重,甚至比魔灾刚过时更加压抑。

皇甫浩端坐龙椅,身着素色常服,眉宇间充满了疲惫与忧色,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下方,除了魏公公、内阁重臣、军方将领外,海外三宗的北辰、岩罡、凌霜三位长老亦赫然在列,只是此刻,他们的脸色也都十分难看。

御案之上,除了堆积如山的各地奏报,还有几枚留影玉符与散发着诡异波动的破碎法器残片,皆是自血鲨岛毁灭后的废墟边缘,由冒死深入的侦察修士带回。

“……综上所述,”天机阁主模糊的身影立于殿侧,声音少了几分缥缈,多了几分沉郁,“血鲨岛魔巢虽毁,影蚀伏诛,然林小友与赵元重伤昏迷,至今未醒,且伤势涉及道基本源,寻常丹药与疗伤阵法收效甚微。更严重的是,自那场毁灭爆炸后第七日,东部沿海、乃至部分内陆地区,陆续出现‘魔气侵染加速’、‘地脉微幅异动’、‘低阶修士心魔频发’等异常现象。”

他指向一枚留影玉符,灵力激发,画面展现出一处海边渔村,村民双目赤红,行为癫狂,身上缠绕着丝丝黑气;另一枚则显示某处山林,草木枯萎,地缝中渗出污浊的、带着星点暗芒的气体。

“经老朽与星宫、玄冰阁道友联合探查,”天机阁主继续道,“这些异象的根源,并非残余魔物作祟,而是……此界天地法则,正在被一种更高层次、更本源的‘魔蚀’力量,缓慢渗透、扰动。其源头,指向血鲨岛最后爆发时,林小友与赵元引导走的那部分毁灭能量所轰击的‘坐标’——亦即,墟渊魔识本体或其重要分身所在。”

北辰接口,语气沉重:“我星宫秘传‘观星辨魔’之术亦有所感。近日天象晦暗,诸星轨迹隐现紊乱,有‘客星犯紫薇’之兆,主大凶外侵。魔海深处的存在,已被彻底惊动。其反馈而来的‘魔蚀’之力,虽因距离与界壁阻隔,目前尚显稀薄、缓慢,但其本质极高,如附骨之疽,难以根除,长久以往,必损此界根基,为魔渊大举入侵铺平道路。”

凌霜清冷道:“我玄冰阁的‘冰魄映心镜’亦照见,有极其隐晦的魔念,如同无形的蛛网,正从天外缓缓垂落,试图缠绕此界生灵与地脉的气运之线。其目标,似乎尤其针对身负大气运者(如陛下)与特殊本源者(如林道友)。”

岩罡猛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发出闷响:“他奶奶的!打了一个小的,引来一窝老的!还玩阴的!阁主,你们天机阁最会算,那些魔崽子到底想怎么样?什么时候会真的大举杀过来?”

天机阁主沉默片刻,模糊的面容似乎更加凝重:“根据魔气渗透速度、天象变化以及老朽耗费寿元进行的一次‘问天机’,对方……似乎在执行一个名为‘蚀界’的计划。目标,正是彻底侵蚀、占领此界。下一次大规模的、直接的入侵……恐怕,不会超过百年。甚至,若它们找到了更稳定的通道或方法,这个时间……可能会缩短。”

“百年?!”殿内一片哗然。对于凡人而言,百年漫长,但对于一个修真文明,对于要应对一场可能灭界的魔灾而言,百年,可能只是弹指一挥间!尤其是目前天元大陆刚刚经历魔灾,百废待兴,海外瀚海也面临着归墟海眼的压力。

“百年……还是最乐观的估计。”皇甫浩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帝王的威严与决断,“若按天机阁主与诸位长老所言,那‘蚀界’之力已然开始渗透,实则是魔灾已至,只是换了种更阴毒、更缓慢的方式。我等,已然没有百年可以蹉跎。”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殿中每一个人:“传朕旨意:”

“第一,举全国之力,不惜一切代价,救治林玄道友与赵元!开放皇室秘库,传诏天下丹道宗师、医修圣手,并请海外三宗援手!他们二人,乃应对未来魔劫之关键!”

“第二,即日起,天元皇朝进入‘战时状态’。整顿军备,加速资源开采与储备,推广基础修炼法门,选拔精锐,组建‘抗魔新军’。内政一切以备战为先,凡有阻碍、懈怠、甚至通魔者,立斩不赦!”

“第三,成立‘天元-瀚海抗魔同盟’,朕自任盟主,魏伴、天机阁主、北辰长老、凌霜长老、岩罡长老为副盟主。同盟首要任务:一,全力寻找并加固、封印所有已知魔渊通道与脆弱节点(包括归墟海眼);二,不惜代价,搜寻‘星辰精金’、‘混沌息壤’等可能稳固世界、克制魔蚀的天地奇物;三,共享所有关于魔渊、墟渊魔识、蚀界计划的情报与技术;四,组建联合探索与作战部队,应对突发魔患。”

“第四,严密监控国内及沿海所有异常,尤其是与‘魔蚀’、‘星煞’、‘地脉异动’相关现象,建立预警体系。同时,加强对外来修士,尤其是身份不明、行踪可疑者的排查。”

一条条旨意,雷厉风行,将整个皇朝乃至即将成立的同盟,迅速绑上了对抗魔渊的战车。

北辰、凌霜、岩罡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决意。星澜的背叛是星宫的耻辱,但魔渊的威胁是共同的。此刻,天元皇朝这位年轻帝王的魄力与远见,让他们看到了合作的价值与必要性。

“星宫(玄冰阁\/巨灵宗),谨遵盟主号令!”三人同时躬身,正式代表各自宗门,加入了这风雨飘摇中的同盟。

……

就在天元皇朝与海外三宗紧锣密鼓开始备战的同时。

无尽遥远的墟渊魔海,第七千三百四十一号观测前哨(已半毁)。

破碎的魔肉与扭曲的法则物质漂浮在污浊的虚空中。两道比影蚀更加庞大、气息更加恐怖、形态也更加诡异的魔影,正悬浮在前哨残骸的核心处。

一道魔影,形似一团不断蠕动、增生、吞噬着周围一切物质与能量的巨大肉瘤,表面布满无数张开的、流淌着粘液的巨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咀嚼与吞咽声,正是“蚀界”计划第三阶段的执行者之一——“贪餮”。

另一道魔影,则如同一团变幻不定、不断散发出各种极端负面情绪(绝望、恐惧、疯狂、憎恨……)的彩色烟雾,烟雾中隐约可见无数扭曲哀嚎的灵魂面孔,乃是“秽魂”。

它们正在接收、解析着从血鲨岛节点最后传回,以及被林玄引导攻击后反弹回来的信息碎片。

“混沌……劫……有趣的味道……大补……”贪餮的一张大嘴开合,发出含糊而贪婪的意念。

“寂灭……剑意……纯粹的终末……可剥离……可扭曲……”秽魂的烟雾翻滚,传递出阴冷的算计。

“坐标……已锁定……界壁……薄弱点……三处……”贪餮的另一张嘴吐出几个破碎的空间坐标信息,其中一处,隐隐指向天元大陆与无尽瀚海交界处的某片混乱海域;另一处,则指向万妖山脉深处;还有一处,最为模糊,似乎与某种“呼唤”或“献祭”有关。

“百年……太久……加快……侵蚀……寻找……‘钥匙’……”秽魂的意念中充满了不耐烦,“那个世界……有‘龙气’节点……有‘混沌’变数……有‘星核’碎片……皆是上佳的‘钥匙’材料……找到他们……捕获他们……打开通道……”

“通知……潜伏者……行动……”贪餮的众多嘴巴同时咧开,露出狰狞的笑意。

一道更加隐秘、更加恶毒、针对“钥匙”的搜寻与捕捉指令,伴随着加速“蚀界”渗透的法则波纹,穿透了重重虚空,向着天元大陆所在的世界,悄然降临。

这股无形的魔蚀波纹,在穿透世界屏障时,尽管被削弱了绝大部分,但其本质太高,依旧在天地间引起了微不可察、却真实存在的涟漪。

皇都观星台,天机阁主猛地抬头,模糊的面容下,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坠星湖秘境深处,那枚残破的星辰核心,微微震颤。

万妖山脉,归墟之眼边缘,那被皇甫浩取走青莲花瓣的凹谷中,残留的虚无死寂之气,忽然异常活跃起来。

无尽瀚海,归墟海眼上空,那由海外三宗维持的“九霄镇魔大阵”,发出了一声轻微的、令人不安的哀鸣。

沉睡中的林玄,混沌劫海边缘那道代表魔念反馈的“毒刺”,骤然亮了一下,传递出更加清晰的恶意。

昏迷中的赵元,手中“寂影”神剑,剑身灰白色的光芒自发流转,发出一声带着警告意味的低沉剑鸣。

蚀界之始,魔影已至。无声的战争,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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