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一蜀二大酒楼后堂,唐长泽踮着脚往太师椅前凑,喉头动了动,
声音压得很低:“门主,来一皖的王掌柜被抓了。
那小子胆子比芝麻还小,会不会……”
太师椅上的唐宇眼皮都没抬,手里转着枚乌木珠子,木头摩擦的沙沙声在屋里荡开。
“胆子小还敢沾手投毒的事?”
他嗤笑一声,指尖猛地一用力,珠子“咔”地裂了道缝,
“废物一个,连自家后院的狗都不如——至少狗被打了不会乱吠。”
唐长泽缩了缩脖子,后腰的汗把里衣浸得发黏。
他知道“乱吠”是什么意思,王掌柜若把唐门供出去,别说来一皖保不住,蜀一蜀二这招牌怕也要被官府拆了烧火。
“那……属下这就去安排?”他试探着问,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荷包,那里藏着唐门秘制的“安乐1号”,
粉末状,混在茶水里,喝下去不过半盏茶功夫,人就像睡熟了一样,仵作来了也查不出异样。
唐宇终于抬眼,眸子黑沉沉的。
“安排?”他冷笑一声,从椅子上直起身,袍角扫过桌沿,把一个茶杯带得滚到地上,
“啪”地碎成几片,“这种事还要我教你?
让他走得舒坦点,别临死前还哭哭啼啼,丢唐门的脸。”
“是是是!”唐长泽连连应着,转身就要走,却被唐宇叫住。
“等等。”唐宇慢悠悠地捡起地上的茶杯碎片,
用指甲刮着上面的茶渍,“你知道王掌柜为什么被抓?”
唐长泽愣了愣:“不是说……云仙大酒楼比赛投毒的事牵连到他了?”
“蠢。”唐宇把碎片往地上一扔,“那毒是咱们唐门的‘软筋散’,无色无味,混在水里,顶多让参赛者手脚发软,输了比赛而已。
月阿古拉慧那丫头片子,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三日醉’,跟咱们的毒混在一起,才闹出人命。”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抹玩味的笑,“王掌柜不过是替咱们背了黑锅,现在官府抓他,是把他当成真凶了。”
唐长泽这才反应过来,额头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那……他要是咬出咱们提供‘软筋散’……”
“所以才要让他‘安乐’。”唐宇打断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他一个挂名掌柜,哪知道背后是谁?死了,这案子就成了无头案,官府查不出个子午卯酉,自然会往意外上靠。”
他挥挥手,“快去,别让我等急了。”
唐长泽如蒙大赦,转身就往外跑,刚到门口又被喊住。
“记住,”唐宇的声音从背后飘过来,带着点凉意,
“让狱卒看着他‘自然死’,别弄出挣扎的痕迹。
咱们唐门做事,讲究个干净利落。”
“属下明白!”唐长泽头也不回地应着,脚步踉跄,差点被门槛绊倒。
屋里只剩下唐宇,他重新坐回太师椅,拿起那枚裂了缝的乌木珠子,对着光看。
“月阿古拉慧……”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手指在珠子上重重一按,
“倒帮了咱们个忙,这丫头,胆子倒不小,可以再利用利用。”
唐宇推开窗,夜风灌进来,天边挂着半轮残月,把影子拉得老长。
作为江湖人称的一毒,名号不是白叫的,蜀山唐门门主,这都不简单!
他摸了摸下巴,王掌柜的事了了,但来一皖这摊子留着始终是个隐患,得尽快处理掉。
“门主,您找我?”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站在门口,一身短打,腰里别着把匕首,脸上带着道疤,从眉骨一直延伸到下巴。
唐宇转过身,上下打量着他:“阿三,你办事我放心。”
阿三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门主尽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阿三眉头都不皱一下。”
“不用上刀山。”唐宇摆摆手,“来一皖那铺子,你找个可靠的买家,尽快脱手。
记住,要干净,别让人查出跟唐门有半点关系。”
阿三眼珠转了转:“门主是怕官府追查?”
“不是怕,是嫌麻烦。”唐宇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一个破酒楼而已,留着占地方。
卖了钱,正好给老厨前辈备份厚礼。”
阿三眼睛一亮:“老厨前辈要出山了?”
“嗯,”唐宇呷了口茶,茶水流过喉咙,发出轻微的声响,“四天后到大都。
这次月大人寿宴的美食大赛,能不能拔得头筹,就看他老人家的了。”
阿三拍着胸脯:“那是自然!老厨前辈的手艺,放眼天下,谁能比得上?
当年他老人家做的‘龙凤呈祥’,连当今圣上都赞不绝口呢!”
唐宇放下茶杯,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话是这么说,但也不能掉以轻心。云仙大酒楼那边,厨娘子张妙倩……”
“门主放心!”阿三抢着说,“探子每天两次信鸽,都说张妙倩一直在十万大山的云仙湖,连湖边的茅屋都没出过。
那地方山高路险,她想赶回来参加决赛,怕是难了。”
唐宇点点头,却没完全放松。
他见过张妙倩做菜,云仙六侠老二,手上的功夫却扎实得很,一道“清汤鲈鱼”,能做得跟玉露似的,鲜得人舌头都要吞下去。
“最好是这样。”他缓缓道,“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阿三脸上的疤跳了跳:“门主的意思是……”
“除了厨艺,其他手段该上还是要上。”唐宇的声音冷了下来,
“比赛那天,赛场人多眼杂,做点小动作,谁能发现?”
他忽然笑了,“比如,让对手的灶台漏个火,或者让他们的食材沾上点‘小料’,让菜变了味……”
阿三心领神会,嘿嘿笑起来:“属下明白!保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嗯。”唐宇满意地点点头,“不过,老厨前辈那边,你得盯紧了。
他老人家脾气倔,要是知道咱们用这些手段,怕是会不高兴。”
阿三拍着胸脯:“门主放心,我跟老厨前辈的徒弟熟,到时候让他多劝劝,就说是为了唐门的脸面,老厨前辈不会怪罪的。”
唐宇再次走到窗边,望着天边的残月:“这次比赛,咱们必须得第一。
月大人手握兵权,跟他处好了,唐门在大都才能站稳脚跟。”
他顿了顿,侧头看向阿三,“你说,人这一辈子,图什么?”
阿三愣了愣,挠挠头:“图个吃饱穿暖,不受人欺负呗。”
唐宇笑了:“肤浅。”
他指着天边的月亮,“就像这月亮,有时候圆,有时候缺,但它始终在那儿,照着地上的人。
咱们唐门,也要做这月亮,让江湖人提到唐门,就不敢喘大气。”
阿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门主说得是。那属下这就去安排卖来一皖的事?”
“去吧。”唐宇挥挥手,“记住,别让人看出破绽。”
天刚蒙蒙亮,陈枫的部下就把王掌柜押到了官府。
两个衙役推搡着他往前走,王掌柜的腿一软,差点摔倒,嘴里不停念叨着:“我没投毒……真的不是我……”
衙役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少废话!到了大堂,有你说的机会!”
王掌柜被扔进大牢时,太阳刚爬上墙头。
牢房里阴暗潮湿,墙角堆着些干草,散发出霉味。
他缩在草堆里,抱着膝盖,牙齿不停地打颤。
他想起唐长泽昨天派人来传话,说会保他出去,可现在看来,那不过是哄人的话。
“完了,全完了……”他喃喃自语,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草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中午送饭的狱卒把一个破碗往地上一扔,糙米饭上飘着几点油星,还有几根青菜叶子。
王掌柜没胃口,扒拉了两口就放下了,倒头躺在草堆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牢顶的茅草。
傍晚时分,送饭的狱卒又来了,看到王掌柜躺在草堆上一动不动,走上前踢了他一脚:“起来吃饭了!”
王掌柜没反应。
狱卒心里咯噔一下,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吓得往后一缩——没气了。
“死人了!死人了!”狱卒大喊着往外跑,声音在牢房里回荡,惊起几只栖息在梁上的蝙蝠,扑棱棱地飞了起来。
不多时,牢头带着仵作来了。
仵作翻看了王掌柜的眼皮,又摸了摸他的脉搏,摇了摇头:“没外伤,像是……病死的。”
牢头皱着眉:“病死的?昨天还好好的,怎么说死就死了?”
“也许是吓破了胆,加上牢里湿气重,犯了急病吧。”
仵作收拾着工具,“这种事也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