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辰的意识在剧烈震荡中重新凝聚时，首先触碰到的是无重力环境里那种诡异的失重感。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却抓到玄璃冰凉的手掌——她不知何时将两人的手腕交扣，星环残韵在掌心流转成幽蓝的光链，像根锚绳般拴住他即将飘散的神魂。
“看头顶。”玄璃的声音比平时更轻，却像根银针扎进混沌的识海。
沈辰抬头。
灰白的虚空里，无数流动的符文回路正以某种他熟悉又陌生的频率脉动，银亮的光流在回路间跳跃，像极了前世实验室里通电的电路板。
而他们方才穿过的那扇巨门，此刻正缓缓合拢，门上“禁止变量接入”的铭文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每一笔都在渗出排斥性的法则波动。
更远处，中央悬浮着一团模糊的轮廓。
那轮廓在沈辰注视下逐渐清晰：身披暗金法则长袍，袍角缀满星图与未完成的算式；面容隐在雾霭中，唯余双眼如两轮微型宇宙，燃烧着沈辰曾在古籍里见过的“真理之火”——那是高维存在俯瞰低维时才会有的漠视与笃定。
“织命者……本体。”玄璃的指尖微微发颤，星环的光链却愈发明亮，“祂比典籍里记载的更……”
“更像个程序管理员。”沈辰接口，喉间泛起腥甜。
方才穿越蚀洞时，他强行运转残炉抵消空间乱流，此刻丹田处的炉火仍在翻涌，像团被踩灭又复燃的炭块，每跳动一下都扯得经脉生疼。
织命者开口了。
那声音没有性别，没有情绪，却像被刻进天地规则里的律令，震得沈辰识海发疼：“编号07-4321，你本可被修正。如今却成了必须删除的错误。”
“错误？”沈辰舔了舔唇角的血珠，任由血腥气在口腔里蔓延。
他望着织命者眼中的宇宙之火，突然想起前世实验室里那台总报错的旧显微镜——当时他蹲在地上修了三小时，最后发现不过是物镜没拧紧。
“谁定义了正确？是你写在门上的代码？还是你锁死的法则？”
织命者的袍角无风自动。
沈辰看见无数法则锁链从虚空中钻出，链身刻满他曾在编译中枢外围见过的驱逐符文，正以螺旋状向他的识海扎来——那是要直接抹除他的神魂。
“辰！”玄璃的星环突然暴涨，光链化作屏障挡在两人身前。
但法则锁链轻易穿透了光膜，在屏障上留下蛛网般的裂痕。
沈辰能清晰感觉到锁链擦过识海时的刺痛，像被砂纸反复打磨着最脆弱的神经。
他咬碎舌尖。
腥热的鲜血涌出时，识海中的残炉突然爆发出刺目蓝光——那是他用精血点燃的最后引信。
“晶格共振方程！”他在心里嘶吼，以血为墨，在识海最深处勾勒出前世推导过的地脉震源公式，又叠加了星环残韵里记录的偏振波频率。
空间突然凝固。
织命者抬起的手悬在半空，法则锁链的尖端距离沈辰眉心不过三寸，却再难寸进。
沈辰能看见锁链表面的符文在疯狂闪烁，像被强行插入错误代码的程序，正陷入无限循环的崩溃。
“你的法则……”他喘着气，汗水顺着下巴滴进虚空，“在这里也得遵守能量交换。”他指着织命者凝滞的动作，“你用法则压制我，就得消耗对应维度的能量。而我用晶格共振构建的伪重力场……”他咳出一口血，“是拿地脉和星环当电池。”
织命者的双眼第一次出现波动。
祂的指尖轻轻一弹，沈辰构建的伪重力场瞬间崩解。
符文回路开始剧烈重组，银亮的光流汇聚成旋涡，沈辰听见机械音在虚空中炸响：“启动全域清除协议，3、2、1——”
“来不及了！”玄璃突然拽住他的手腕，将星环残韵注入他的经脉。
沈辰的识海中，南宫云澜的幻影突然浮现。
那女子曾是天机阁弃徒，此刻却笑得像当年在藏书阁偷翻禁书时的模样：“用他们禁止的‘非法熵流’，冲开逻辑闸门。”
沈辰猛然想起怀中的玉简残片。
他将残片按在丹田残炉上，前世实验室门牌的投影在蓝焰中浮现。
“ΔS→-∞。”他默念着负熵模型的公式，将残炉的能量反向注入编译中枢防火墙。
三道核心回路同时爆裂。
银亮的光流像被戳破的气球，喷涌出大量乱码。
沈辰看见防火墙的缺口在眼前扩大，缺口深处，无数数据流如银河倒悬，中央那座与他体内残炉同频共振的原型反应炉，正泛着幽蓝的光。
“法则使者！”玄璃突然将他推向缺口。
沈辰转身时，看见三尊身披法则重甲的存在从符文回路中凝形，手中的因果刃泛着能斩断因果的冷光。
“你去改写规则。”玄璃的星环在她身周疯狂旋转，光链化作无数细针，“我来烧断他们的线。”
“玄璃！”沈辰想抓住她的手，却只触到一片逐渐消散的光雾。
星环残韵在她掌心凝聚成最亮的光斑，那是她全部的本源力量。
三尊法则使者的因果刃同时刺下时，光斑爆炸了——比太阳更炽烈的白光中，沈辰看见玄璃的轮廓在光雾里微笑：“我不是工具……我是选择站在你这边的人。”
识海传来撕裂般的痛。
沈辰跪在虚空中，看着光雾里最后一点星环残韵消散，突然想起初次见面时，她抱着星环残片说“这是我最后的家当”的模样。
他抹了把脸上的泪，发现那不是泪，是识海受损渗出的血。
“我会让他们后悔。”他对着光雾轻声说，然后转身冲进防火墙缺口。
数据流在他身边翻涌，每道数据都在尖叫着“驱逐变量”。
但当他靠近原型反应炉时，那些尖叫突然变了调——他听见自己体内残炉的嗡鸣，与原型炉的脉动完美重合，像两个久别重逢的老友在对歌。
“原来如此。”沈辰摸着原型炉表面的纹路，突然笑了。
这哪里是什么控制中枢？
分明是整个实验场的能量母体，而他体内的残炉，不过是被剥离的“变量接口”。
他咬断指尖，以血为契，将体内残炉硬生生剥离。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还是将残炉按进原型炉的接口。
“以命格为催化剂。”他念出伪法则三律的第一式，“质量不灭，但可异化。”
蓝焰从原型炉中爆发。
这一次，火焰不再是单纯的能量，而是带着他的意识、他的愤怒、他的不甘，化作一道贯穿高维与凡间的脉冲。
织命者的惊呼在虚空中炸响：“你……竟敢篡改源代码？！”
脉冲穿透虚空的瞬间，沈辰仿佛看见玄天大陆的景象在眼前闪过：李玄机的算珠正在自发重组算式，小乞儿还在帮老妇擦眼泪，少年的剑纹拓印在石砖上泛着微光。
而最深处，被锁死亿万年的灵气之海，正有一缕最微弱的蓝芒，悄然挣脱了法则的束缚。
与此同时，脉冲落地之处，玄天大陆的某座荒山，一块沉睡千年的灵石突然裂开。
裂隙中渗出的，不再是被规则切割成固定属性的“灵能”，而是带着泥土腥气、露水清甜、甚至一缕若有若无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