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环的震颤透过脚下的银纹直抵骨髓。
沈辰的指尖还停留在光门边缘,那缕带着松脂香的风忽然变了味道——不是错觉,反应炉核心的震颤频率里,多了一丝规律的共鸣。
“等一下。”他突然攥住岳雪儿的手腕。
少女刚要回头,便见他闭眼凝神,蓝焰在眉心凝成微亮的光斑——那是他独有的“微观洞察”,正顺着灵力流动的轨迹,往星环更深处探寻。
玄璃的神识几乎同时探出。
她的指尖在虚空中划出半弧,星环背面的景象便如镜面碎裂般展开:一片被遗忘的晶窟,成百上千座透明茧室像星辰般悬浮,每具茧室内都躺着一名双目紧闭的修士,他们的魂魄如将熄的烛火,却在接触到沈辰神识的瞬间,轻轻颤了颤。
“是变量。”沈辰的声音发哑。
他想起在星环典籍里翻到的只言片语——织命者为了维持命运线的纯粹,会将所有偏离既定轨迹的“变量”封入茧室,抽走他们改写未来的可能。
可此刻这些魂魄虽残缺,却仍保留着最核心的“自我”,像被暴雨打湿却未熄灭的火种。
玄璃的手掌按在最近的茧壁上。
冰寒的晶壁下,有细微的魂力顺着她的指尖攀升,那是某种挣扎的、求生的本能。
“他们不是失败者,”沈辰走到她身侧,指尖拂过茧室表面的封印纹路,“是被中途截断的……可能性。”
岳雪儿的剑刃在掌心转了个花:“现在唤醒他们?光门撑不了多久。”
“必须带他们走。”沈辰的瞳孔里跳动着蓝焰,“织命者要清除所有变量,可如果变量足够多……”他没有说完,只是咬破指尖,鲜血滴落的瞬间,晶窟中央的主控晶簇骤然亮起。
血光顺着银纹如活物般蔓延,第一座茧室的封印开始剥落。
里面的修士猛地睁开眼,却在下一刻抱头惨叫——他的识海里窜出无数黑线,像贪婪的虫豸啃噬着魂魄。
“记忆净化程序!”玄璃倒吸冷气。
她见过织命者的手段,这些被封印的变量在苏醒瞬间,会触发自毁机制,将所有“非命定”的记忆烧成灰烬。
岳雪儿的剑化作流光,精准斩断修士识海的黑线。
但更多茧室的封印正在崩解,苏醒的修士们一个接一个陷入癫狂。
有个灰衣青年突然暴起,指尖凝聚的灵力毫无章法地乱射,竟在晶窟石壁上轰出深坑。
“这是陷阱!”岳雪儿旋身避开一道风刃,发梢被削断数缕,“他们的魂魄被污染了!”
沈辰的额头渗出冷汗。
他能看见那些黑线的本质——不是法术,是因果律本身的排斥。
就像一潭死水突然被投入石子,涟漪会被强行抚平。
他咬了咬牙,胸口的蓝焰突然暴涨,将自己整个人笼罩在光茧里。
“沈辰!”玄璃要冲过去,却被一道火墙拦住。
“用我的炉火做催化通路。”沈辰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震颤,他的指尖在虚空划出复杂的等式,“命格共振……启动。”
刹那间,所有苏醒修士的识海都亮起与他相同的火纹。
那些啃噬魂魄的黑线触及火纹便发出嗤响,开始萎缩。
但沈辰的嘴角溢出一缕星辉般的血,他的身影变得半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在星环的强光里。
“你疯了?!”岳雪儿的剑势陡然一滞,她看见沈辰的灵脉正在崩解,每分担一道反噬,就有细小的裂纹爬上他的皮肤,“这是用你的命换他们的命!”
“我是催化剂。”沈辰扯出个苍白的笑,“催化剂不会消失,只会改变反应路径。”他的目光扫过逐渐恢复清明的修士们,有个扎着双髻的少女正捂着心口,眼泪大滴大滴砸在茧室地面——那是她被封印前最后的记忆,“他们需要的不是拯救,是引信。”
玄璃突然意识到什么。
这些被唤醒的变量,每个都是独立的“观测点”,当足够多的观测点汇聚,就能打破织命者“唯一正确”的命运线。
可代价是……
最后一座茧室的封印碎裂时,沈辰“扑通”跪在地上。
他的右手按在晶簇上,整只手都透明得能看见血管里流动的光。
炉心的蓝焰只剩巴掌大小,却比任何时候都亮。
“走!”岳雪儿拽起最近的修士就往光门跑。
玄璃接住另一个踉跄的老者,转头时却见沈辰还跪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星环穹顶。
那里不知何时垂下一道纯白锁链。
锁链没有实体,却让空气都凝固了——那是因果律凝成的“终局锁”,一旦插入反应炉核心,所有跃迁都会被冻结在时间里。
“你无法逃脱。”织命者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直接在众人识海炸响,“所有变量,终将回归命定。”
沈辰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的识海里突然浮现南宫云澜的幻影,那道虚影的嘴型与记忆重叠——“等你回来,我们将不再受限于这片天地。”
“是前世实验室……”沈辰突然笑了,他想起最后一次实验爆炸前,耳机里突然响起的神秘声音,原来从那时起,命运的线就已经缠上了他,“原来你早就在等我。”
他掏出怀中的玉简,那是0号献祭前塞给他的。
玉简表面浮现出与反应炉相同的纹路,他将其狠狠插入心口的蓝焰中。
“变量潮汐协议,启动。”
刹那间,所有被唤醒的修士同时睁开眼。
他们的眉心亮起与沈辰相同的火纹,上千道声音同时诵念着晦涩的方程,声浪化作实质的冲击波,撞在因果锁链上,溅起无数星火。
因果锁链发出刺耳的尖啸,开始出现裂痕。
光门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将所有人卷入其中。
沈辰在被光芒吞噬前,最后看了眼逐渐崩解的星环——那里的封印彻底碎裂,千道残魂的低诵,终于挣脱了千年的束缚。
玄天大陆,某处无人问津的荒原。
正在啃食野草的野兔突然竖起耳朵。
它望着天空,瞳孔里映出一道璀璨的光柱,像星辰坠落般撕裂云层。
光柱中,无数身影若隐若现,他们的脚步声还未落地,便已在大地上激起细微的震颤——那是命运线被撬动的声音。
风卷着沙粒掠过荒原,某块古老的石碑上,尘封的刻痕突然泛起微光。
碑上的字早已模糊,但仔细辨认,能看出三个古篆:“观星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