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辰跟着执法弟子走出地牢。
“沈师兄。”
清越的唤声从左侧传来，白芷抱着一篮药草站在转角，“昨日在演武场见你被带走，我去丹房找了监试执事......”她声音渐低，“他们说你丹炉全程无异常。”
沈辰脚步微顿。
地牢里熬了一夜的疲劳被冲散，他扯了扯发皱的袖口：“谢谢了。”
白芷欲言又止，终究只递上一颗青色药丸：“醒神丹，地牢阴湿......”
沈辰接过药丸时，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侍弄药草留下的痕迹，略带粗糙，却透着温热。
他突然想起前日在药园，这姑娘蹲在灵植前记录生长周期的模样，连叶片脉络都画得极仔细。
“我去阵法阁。”他将药丸收进袖中，“若有空，或许能帮你改良培元草的灌溉阵。”
白芷眼睛一亮，还未开口，远处传来铜锣脆响。
“卯时三刻，阵法阁开阁——”
沈辰抬头，见朱漆大门缓缓洞开，门楣上“阵法阁”三字鎏金。
他对白芷点了下头，加快脚步。
阵法阁内比想象中更逼仄，空气里浮着淡淡的檀香和尘土的味道。
迎面是一面青铜古镜，镜面蒙着薄尘，沈辰走过时，镜中映出他青黑的眼尾——地牢里没睡好，眼下浮着一圈暗影。
“过来。”
李玄机的声音从二楼传来，沙哑而有力，像风中摇曳的钟声。
老人倚着栏杆，手里捧着半卷残旧的阵图，银须被穿堂风掀起几缕，“先去洗手。”
沈辰这才注意到入门处有个铜盆，清水里浮着几片薄荷，叶脉清晰可见，水面倒映着他疲惫的脸。
他沾湿双手，凉意顺着经络爬进心口，连昨夜地牢里的霉味都散了些。
“阵法之道，首重‘能量守恒’。”
李玄机的声音突然在头顶炸响。
沈辰抬头，见老人不知何时已坐在主位，面前摆着三盏茶，茶汤微绿，香气袅袅，“灵脉为源，灵石为媒，阵法为器。输入多少，输出多少，多一分则溢，少一分则滞——你可知这像什么？”
沈辰喉结动了动。
前世实验室里，导师在黑板上写“ΔU = q + w”的画面突然涌上来，他听见自己声音发颤：“热力学第一定律。”
李玄机的茶盏顿在半空。
他盯着沈辰，目光像要穿透这具年轻的躯体，好半晌才笑出声：“好个热力学。”他屈指敲了敲案头的阵图，“来，看看这聚灵阵。”
沈辰凑近。
泛黄的绢帛上，红色朱砂勾勒出复杂纹路，中央是六芒星阵眼，四周分布着十二处引灵口，线条细密如蛛网。
他盯着那些线条，忽然想起前世显微镜下的氯化钠晶体——晶格排列竟与阵图的分支走向有几分相似，仿佛某种宇宙的共通语言。
“灵气流经引灵口时会分流。”他指尖无意识在空气中比划，“若把引灵口从圆形改成菱形......”
“外门弟子懂什么阵法？”
刺耳的嗤笑从身后传来，像一把生锈的刀划过瓷器。
沈辰回头，见三个内门弟子抱着阵图站在门口，为首的青衫少年把玩着玉扳指，脸上挂着讥讽的笑容，“李长老的课也是你能插嘴的？”
李玄机端起茶盏，仿佛没听见。
沈辰却注意到老人眼底闪过一丝兴味。
他低头在袖中摸出半块木炭，在地面画出简化的阵图：“假设灵力是粒子流，引灵口的形状决定了粒子碰撞频率......”
“痴人说梦。”青衫弟子甩袖转身，“等你能布出完整的聚灵阵再说吧。”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喧哗。
“沈辰呢？”
赵炎的声音像块碎玉砸进来。
他穿着玄色劲装，腰间挂着鎏金短刃，身后跟着两个拎着阵旗的随从，“听说你进了阵法阁？正好，我要和你比布阵。”
沈辰直起腰。
地牢里那夜他翻来覆去看小七递来的纸条——赵炎这半月往杂役房跑了七次，给张婶送过三斤桂花糖。
此刻对方眼里的急切，倒比那日在执法堂更真切。
“比什么？”
“聚灵阵。”赵炎拍了拍随从手里的阵旗，“以灵石消耗量与输出灵力为评判。输的人......”他目光扫过沈辰的旧衣，“跪在演武场磕三个头。”
李玄机终于放下茶盏：“我做公证。”
演武场的阳光有些晃眼，空气中飘着草木燃烧后的余烬味道。
沈辰蹲在自己的阵位前，用炭笔在地面画出改良后的阵图——将原本对称的十二引灵口调整为八主四辅，主口呈菱形，辅口微斜，线条流畅如流水。
他摸出怀中的阵旗，灵力顺着指尖注入旗面，旗尾的朱砂纹路突然泛起微光，如同活了过来。
“开始。”李玄机的声音像根银针，刺入寂静。
赵炎的阵旗率先插进土中。
他双手结印，灵力如赤蛇般窜入阵眼，六芒星阵图瞬间亮如白昼。
可不过十息，阵图边缘开始闪烁暗纹，沈辰听见灵石碎裂的轻响——赵炎的阵里，三块下品灵石已只剩两小块。
反观沈辰的阵法。
他将最后一面阵旗插入辅位，灵力输入的瞬间，阵图泛起柔和的青光。
引灵口的菱形结构像张网，将灵力粒子稳稳兜住，再顺着主口汇入阵眼，宛如水流归渠。
他数着呼吸，第一块灵石耗尽时，阵眼的灵力输出量比常规聚灵阵多出两成。
“停。”李玄机抬手。
赵炎的阵图“轰”地熄灭，地面焦黑一片，散发出焦灼的气息。
他瞪着自己阵中仅剩的半块灵石，又看向沈辰那边完整的三块——对方的阵图还在缓缓流转，像潭不起波的静水，散发着稳定的青光。
“这不可能！”赵炎踉跄两步，短刃“当啷”坠地，“你使了邪法！”
“邪法？”李玄机弯腰拾起沈辰的阵图，“他只是把阵眼的粒子分布算明白了。”他转向沈辰，眼里有光，“从今日起，你正式入阵法阁。”说着，从袖中摸出块青铜铭牌，正面刻着“阵”字，背面是细密的阵纹，“这是阁中弟子的凭证。”
沈辰接过铭牌，触感微凉，金属表面微微反光，像是某种古老的承诺。
他望向演武场边的槐树，瞥见一抹熟悉的青影——白芷站在树后，手里攥着枚玉简，上面的纹路与他方才画的阵图有几分相似，眼神中满是敬佩。
“谢长老。”他低头行礼。
炼丹时控制的分子比例，炼器时调整的原子排列，如今加上阵法的能量守恒......或许真能搭起一座桥，让灵修与科学在桥中央握手。
夜幕降临时，沈辰站在阵法阁外的石阶上。
小七从树后闪出来，衣襟沾着草屑：“今日去杂役房，张婶说赵炎送的桂花糖里掺了迷香。”
沈辰将一张写满公式的纸条塞进小七手里：“帮我找些材料——水晶、赤铜，还有最纯的灵露。”他压低声音，“我要做个实验，看看灵力粒子能不能像电子那样......定向移动。”
小七迅速将纸条收进袖中，目光发亮：“我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