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亚……”一个名字如同利刺,扎入她的脑海,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心悸和潮水般汹涌却无源的悲伤。与此同时,一股冰冷的、带着腐朽气息的低语,如同无数细小的虫豸,试图钻进她的耳膜,充满了扭曲的诱惑与绝望,“留下……完美……永恒……”
“夫人!您又做噩梦了吗?”侍女的声音恢复正常,镜面也恢复原状。
艾米丽脸色苍白,呼吸急促。这次她无法再自我欺骗。她提起裙摆,几乎是跑着去找戴维。
在书房里,她语无伦次地描述了镜子的异常、重复卡顿的侍女、那个叫“索菲亚”的名字和冰冷的低语,但她隐去了自己对两个虚拟世界都感到虚假的绝望。
戴维放下手中的羽毛笔,脸上露出符合“担忧丈夫”设定的表情:“亲爱的,你最近太紧张了。或许……你该去教堂找托马斯神父谈谈,他能安抚你不安的灵魂。”
艾米丽看着丈夫那完美却毫无真正温度的眼睛,心中一片冰凉。她知道,从他这里得不到真正的帮助,但她还是依言去了小镇的教堂。
年迈的托马斯神父耐心听完了她的叙述,当然,艾米丽自然不会同神父说出自己对世界真实性的怀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他取出一小瓶圣水,洒在艾米丽周围,水中竟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黑色烟雾,并发出轻微的“嗤嗤”声。
“腐蚀的气息……”神父面色凝重,“夫人,您确实被不洁之物影响了。不过您提到的‘索菲亚’我倒是印象深刻。那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是达文和佩西的女儿吧?只是佩西身体不好,生下索菲亚没几年就去世了。佩西是一位草药师,经常会在森林里采草药。所以索菲亚长大了也喜欢在森林里玩,直到有一天她一去不回,卫兵在森林边缘找到了她最喜欢的音乐盒,人却一直没找到。大家都以为她被野兽吃了。”
神父决定帮助艾米丽。他根据古籍记载和那微弱腐蚀痕迹的指引,带着艾米丽和两名临时召集的城堡守卫,来到了小镇墓园边缘,一个偏僻的、几乎被遗忘的角落。那里,果然有一座小小的、刻着“索菲亚”名字的墓碑。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头皮发麻——坟墓被挖开了,单薄的小棺材暴露在外,棺盖被暴力掀开,里面空空如也,只残留着一些黑色的、粘稠的污迹。
“这……这是谁干的!”一名守卫声音发颤。
就在这时,墓园深处传来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和泥土翻动的声音。几个衣衫褴褛、皮肤灰败、眼睛散发着嗜血红光的人形生物,正从其他坟墓中爬出,它们指甲尖长,嘴角流着涎水,身上散发着与艾米丽感受到的类似的腐朽气息。
“天灾食尸鬼!”神父惊呼,举起手中的圣徽,柔和的白光绽放,让那些怪物发出了痛苦的嘶嚎。
战斗短暂而激烈。守卫们奋力抵挡,神父的圣光对食尸鬼有明显的克制作用。艾米丽惊恐地看着这一切,现实与虚拟的界限进一步模糊。
逃回城堡,戴维听到报告,尤其是“天灾食尸鬼”和索菲亚坟墓被掘的消息后,他那AI模拟的脸上也露出了符合情境的“震惊”与“愤怒”。
“邪恶已经侵入了我的领地!”戴维城主“毅然”下令,“召集所有骑士和守卫,彻底搜查城堡内外每一个角落,清除所有不洁之物!”
城堡瞬间进入戒严状态,骑士们手持火把和武器,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净化”行动。他们最初确实找到并消灭了几只潜伏在仓库或下水道的食尸鬼。但随着搜查的深入,一些骑士在城堡深处某些古老的、废弃的区域,开始出现异常——他们变得暴躁、多疑,甚至开始攻击同伴。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城堡内部蔓延。
艾米丽被困在自己的房间里,听着外面传来的厮杀声和惨叫声,她知道,某种更可怕的变化正在发生。橡木城堡,正在从内部开始沦陷。这条线,正缓缓滑向不可逆转的深渊。
……
白岩城,贵族区。离九凭借其“考察文化的贵族”身份,成功混入了菲利普爵士府邸举办的晚宴。借助机器人强大的感知和数据分析能力,她避开了喧闹的人群,再次潜入那间弥漫着陈旧纸张与隐秘气息的书房。
这一次,她有了更明确的目标。她激活了体内刑天加载的深层扫描与能量感知协议,双眼泛起微不可察的蓝光,对那幅隐藏的壁画进行深度解析。壁画上的哥特式城堡在能量视野中逐渐清晰,城堡的轮廓与情报中提到的“橡木古堡”相似度提升至92.1%。而那个曾经被认为是颜料旋涡的部分,在离九的视野中,赫然是由无数细密、流动的暗色能量符文构成。
这些符文并非静止,它们如同活物般蠕动、交织,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安的、与“源流”的纯粹浩瀚截然不同的腐蚀性能量波动,这与灰鸦描述的“天灾”特性高度吻合。
她将注意力集中在壁画角落一些几乎被忽略的、看似装饰性的蔓藤花纹上。在能量视野下,这些花纹显露出与古老羊皮卷上符号同源,但更为古老、稳定的结构。内部频道里响起她冷静的声音:“秦昭,我在白岩城有新发现。确认‘橡木古堡’在虚境中的坐标锚点,与一种复合能量符文阵列有关。壁画主体被‘天灾’能量侵蚀,但边缘存在古老的稳定符文,疑似‘古老盟约’的一部分。我正在尝试逆向推导完整阵列。”
她的手指虚拟地在空中划动,拆解、重组着符文结构。“另外,交叉比对本地数据节点残留信息,三年前那批‘外来者’中,有人曾携带过一块高纯度‘虹晶’矿物样本进入白岩城,样本能量签名与火星古文明遗迹出土的虹晶相似度89.7%。该样本最终去向指向城郊废弃矿坑,怀疑被用于某种非法的空间稳定实验,可能与早期不稳定的‘永劫虚境’入口尝试有关。”
秦昭收到离九消息的时候,人已经带着顾星炆来到了镇外墓园。这里雾气弥漫,比昨晚灰鸦描述的更加破败和阴森。他按照灰鸦模糊的指引,在墓园最边缘找到了一座低矮的小屋,屋前开垦着一小片荒芜的菜地。一个须发皆白、脸上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老人,正坐在门前的木墩上,呆呆地对着一个木箱发呆。
“老约翰?”秦昭试探着问。
老人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了秦昭一眼后就低下头:“你们是谁?也是来打听城堡的事的吗?”他的声音苍老而沙哑。
“我们是能够驱除‘天灾’的驱魔师,想从你这里知道关于‘橡木古堡’的事情?”秦昭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至于“驱除‘天灾’的驱魔师”这个说法倒没有人指点,只是他从灰鸦那里知道只有“英雄玩家”方能够接触这些秘密,而与这些秘密相关的自然就是“天灾”了,所以他想试试通过这个说法来展现身份,看对接下来的沟通有没有帮助。
老约翰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一个不小心,手指用力掀翻了木箱的箱盖,只听“吱呀”一声,箱盖翻落下来,一个三截断肢般的金属部件从木箱中滚落出来,掉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老约翰连忙将木箱扔在一旁,飞速地将那个金属部件捡起,擦拭干净,抱进怀里。
这一系列的动作,既说明了“天灾”这个词对于老约翰的杀伤力,同时也展现了老约翰对于这个金属物件的珍视程度。只是,以秦昭的眼光,他也没弄明白这样的金属部件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那是音乐盒缺了弦轴的琴颈。”顾星炆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个时候老约翰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我们小姐很喜欢和索菲亚玩……索菲亚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有一个音乐盒,总能放出动听的旋律。她们俩最喜欢在城堡后面的花园里玩,小姐抱着她的小熊鲍勃,索菲亚的音乐盒放着音乐,听……讲故事”他的眼神变得悠远,陷入了回忆。
“后来听说索菲亚不见了,一切都变了。小姐整天闷闷不乐,也不再出门了,城堡里的气氛变得很怪。有人说在夜里听到低语,看到黑影……然后,小姐也不见了……我们找遍了所有地方,只找到了这个东西……”老人手举着缺了弦轴的琴颈,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城堡里越来越多的人变得奇怪,老爷和夫人也像换了个人……我害怕,就带着小姐平时藏在厨房角落玩具箱里的几件小东西跑了出来……我想着,万一她回来了呢?万一她需要呢?”
老约翰颤巍巍地站起身,走进小屋,拿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着的小木盒,递给秦昭。“拿去吧,年轻人……我老了,等不到小姐回来了。但我觉得,你或许能帮她……帮他们……结束这一切。”盒子里,放着几件孩子的玩具:一个少了胳膊的锡兵,一个色彩剥落的旋转木马音乐盒,还有一小束用丝带扎起的、早已干枯的花。
“城堡的地窖……小姐以前总说,听到地窖下面有‘好听的声音’在叫她……老爷夫人从不让她下去……那些奇怪的‘客人’来了之后,地窖就被封死了……”老约翰最后喃喃道,抱着他的木箱子,不再理会秦昭。
顾星炆捧着秦昭递过来的这个轻飘飘却感觉沉重无比的木盒,心情复杂。出了墓园,她忍不住问道:“这两个小女孩到底怎么了?跟我们要找的橡木城堡有关吗?我感觉这不像是简单的游戏任务啊,感觉一切都好真实。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灾’吗?”
“有的,这本来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随着声音,灰鸦的身影此时从一棵枯树后转出,“由于这个钥匙任务我已经做过了,我去的话,你们就触发不了这个任务了。”
“你完成了这个任务?那你知道那两个小女孩怎么了吗?”顾星炆好奇地问道。
“这段秘密最好是你们自己去经历,经历了才能明白‘天灾’的本质是什么。你们才能在日后的岁月里,明白自己对抗的是什么。”灰鸦看着秦昭手中的木盒,“这些玩具上,残留着索菲亚纯粹的情感印记,也沾染了最初‘天灾’泄漏时的腐蚀气息。它们是定位古堡真正入口,也是安抚那些被腐蚀灵魂的媒介。”
“我个人建议,就算是关系再好的朋友,如果不确定她也是‘英雄玩家’的话,最好不要带她一起来完成这个任务。运气不好的话,她很可能会受到‘天灾’的特殊照顾。”灰鸦说完这句,见两人不为所动也不再纠结这一点,继续说道,“下一个线索,在‘哭泣风丘’,那个沙丘底下有一所‘幽灵学院’,学院里的幽灵大部分都是这附近的人,从它们口中或许能够关于‘音乐盒’的重要信息。找到了‘音乐盒’,你们就有机会揭开古堡沦陷的真相,从而找到橡木城堡的入口。”
秦昭看着雾霭中若隐若现的橡木城堡轮廓,又看了看手中承载着悲伤的玩具盒。一条充满叙事性的、悲伤而诡异的任务链已悄然展开,它与艾米丽那边正在上演的城堡沦陷悲剧,在“索菲亚”这个名字上,产生了宿命般的交汇。而真正的挑战,显然还在后面。
……
艾米丽沿着城堡那狭窄而又昏暗的楼梯,一步步向阁楼走去。每上一级台阶,腐朽的木板便会发出“嘎吱”的声响,仿佛在抗议她的到来。终于,她来到了阁楼的门前,轻轻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阁楼内弥漫着厚重的灰尘,在透过狭小窗户洒下的光束中肆意飞舞,宛如无数迷失的灵魂在翩翩起舞。艾米丽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谨慎,生怕惊扰了这沉睡已久的空间。她的目光在阁楼内四处搜寻,突然,一个雕花木箱映入眼帘。那木箱的表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虽然历经岁月的洗礼,但仍能看出其曾经的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