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长，我就做了那么点事，不值得如此大的奖励。总统无论给什么，对我而言都是荣幸！”“陈博士”这话说得自然无比，但说完这话的秦昭，却觉得内心无比恶心。
贾斯丁闻言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领先往银行的旋转门走去，秦昭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旋转门吞噬秦昭的瞬间，他的意识被强行拖入虚境。
冰冷的数据流构成大厅，空中漂浮着由光带交织成的巨大dNA双螺旋模型，每条光带都标注着储户的姓名与冰冷的评估数据：“林婉仪，意识纯度 67%，情绪熵值偏高，兑换效率：128 小时虚境基础层。”
“陈修民，意识潜力 92%，逻辑模块优异，建议优先上传至精英区。”
“欢迎来到意识财富银行，陈博士。”全息迎宾员由流动的金色数据构成，鞠躬动作精确到毫秒，“您的‘新人类3.0’辅助研究贡献已累计 3200 积分，可兑换——”
“不必。”秦昭打断道，目光锁定大厅中央的“永生柱”。那是由噬嗑矿脉雕琢的三十米晶柱，内部悬浮着数百颗意识水晶。水晶中，储户们在精心设计的虚境牢笼中“生活”：虚假的田园牧歌、奢华的量子宴会，以及……正在进行“情感抑制优化”手术的扭曲面孔。
贾斯丁踱步至晶柱前，指尖不带感情地划过一颗水晶，里面映出一位老妇在简陋虚拟农舍中劳作。“林女士的母亲，意识纯度稳定在58%，已在虚境低效运行二十年。”他语气平淡，如同评估一件老旧仪器，“她的肉体早已在现实腐烂成泥，但数据模拟的‘感恩’程序仍在为一块虚拟面包提供正向反馈。这就是永生派追求的‘永恒’？低效且充满冗余情感的垃圾数据堆砌。”
这时，这位财政部长看了秦昭一眼，突然说道：“陈博士有没有兴趣来意识空间看一下？之所以被称为意识财富银行，在虚拟空间层面你可以看到更多的东西。”
贾斯丁刚说完，秦昭就接到了一个元宇宙的虚拟空间参观邀请。原来这个意识财富银行，是在元宇宙的框架下建立的。看来对于这座地下城，九鼎会远比他想象的介入得早，也介入得深很多。
秦昭通过了邀请，他转眼就来到了一个光闪闪的空间之中，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在发着光。这里不是什么银行，也没有任何金币或者数字货币之类的东西，只有一条没入云中的金光大道，以及一个个金光闪闪的人。而在这些人当中，一个背后长着一对白色羽毛翅膀的光人飞到了他的面前，对他道：“走吧，我带你在这里转转！”
“你是部长吗？”秦昭好奇的问道。
“嗯，我就是晋国的财政部长，同时也是九鼎会的人，目前你进入这座地下城的引路人。”贾斯丁突然的自曝让秦昭有点措不及防，“没关系，这个意识空间是我们九鼎会的人自己建造的。权限都在我们九鼎会这里，马库斯是不可能搜集到这里的任何数据的。不过你在外面的话，就要表现得自然一点。整个尼比鲁方舟的任何地方，都有深渊组织的监控设备。”
“那这里又是哪里？我们不是在意识财富银行吗？”秦昭追问道。
“这里叫天堂角！它的一部分与意识财富银行重叠，是依靠马库斯那么多的意识数据组建起来的。不过我们抛弃了马库斯的那一套规则，建立了一个完全自由的意识空间。如果陈修民没有遇难的话，这里想必肯定有他的一个位置。”提起陈博士，贾斯丁的表情顿时变得非常难过，就连周身一直散发的光辉，都暗淡了不少，“陈修民是我见过最了不起的科学家。他的能力，说是天才都是一种贬低。我们早就想让他退出一线，专心搞研究的。只是他放不下自己的妻子与女儿……”
贾斯丁缓缓地扑扇着翅膀，在前面带路。两人很快就走到了这条金光大道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露台，秦昭看见很多人，从这里飞向了四面八方。而财政部长则伸出手臂在虚空中挥动了几下，一座地下城的三维全息地图就此展开，尼比鲁方舟的十二层结构如解剖标本般透明。
“我们也不能在这里呆太久。因为你是第一次来，我还是简单跟你介绍一下这里的情况。”部长指向永生区湖底的管道网络，“这里表面是贵族的伊甸园，实则是意识的炼油厂。每栋别墅的地下都连接着矿脉萃取器，贵族们的脑波数据通过床榻、餐具甚至空气净化器实时采集。”
秦昭看见湖心岛的别墅群中，有栋建筑外墙爬满发光藤蔓。贾斯丁也看见了，便解释说：“那是用永生派成员的记忆碎片培育的‘情感植物’，每片叶子都在播放主人的童年回忆。”
“哦，忘了跟你介绍。目前尼比鲁方舟内主要有三大势力，第一个就是‘永生派’。他们相信永生，渴望永生，信奉永生。大部分都是贵族，所以又被称作‘贵族派’。比如你刚才在意识财富银行看到的那位林女士的母亲，林女士一家都是贵族。”
“第二个就是‘深渊依附派’，他们主张以绝对的武力来维持特权，享受剥削的快感。他们依附深渊组织而存在，充当意识收割的执行者。大多数由‘精英区’的精英组成，一开始被称为‘精英派’。后来因为得不到真正精英的认可，就以‘新人类卫士’自居。”
“最后一个，也是我平常用来伪装身份而加入的派系，叫作‘筛选派’。这些人都是一群疯狂的理想主义者，他们指望通过基因优化培育‘完美人类’，以维持科技霸权。”从贾斯丁的语气里，听不出来一点他对于自己所加入的“筛选派”的认可，而是满满的嘲讽与不屑，“他们以为将人性的阴暗面剔除了，人类就完美了。而实际上，有过一定人生阅历的人都知道，正因为缺陷才使人性充满了光辉。正因为生活在阴影中，我们才会去寻找光明。真把人性的阴暗面完全剔除了，人性也就荡然无存了。我们跟行尸走肉的机器人又有什么区别？”
“这三派你了解了吧？”财政部长见秦昭点了点头，又将话题拉回来，“精英区则主要是这座地下城最大的培养意识的基地。克隆体培养舱的温控系统，用的是这里的和铁城的孤儿脑波共振余热。”部长调出监控画面，培养舱内的胚胎正吞噬数据流，“筛选派声称在优化基因，实则在制造能与矿脉共振的生物电池。你看这个编号 Nh-2000- 的胚胎……”
画面聚焦到苏璃的克隆体，她的指尖正在敲击虚拟键盘，屏幕上是被篡改的小行星轨道数据——马库斯正在用她的基因模拟“完美决策者”。
“至于能源区，其实没什么好介绍的。这里的克隆劳工都没有名字的，只有编号。”部长放大矿脉深处的影像，劳工们的机械义眼被焊死成扫描仪，“他们的脊椎与矿脉晶格融合，死亡后会被提炼成量子润滑剂。你可能不知道，陈博士的妻子，就是在‘优化义肢’手术中被植入矿脉接口的。”说到这里，贾斯丁收起了翅膀，整个人又恢复到他在外界的模样，“好了，大致的情况你也了解了。剩下的我们出去说。”
说完，两人就退出了元宇宙，回到了现实世界里。跟随贾斯丁穿过冰冷的数据大厅，秦昭被引入一个透明的球形观景台，悬于五百米深的湖底矿脉之上。景象触目惊心：密密麻麻的克隆劳工，脊椎被粗暴地接入矿脉晶格，成为活体能量节点。他们的机械义眼空洞地仰望着上方光鲜的宾客，如同待宰的牲畜。
“观察样本Nh-2000-。”贾斯丁调出一个实时监控画面，声音如同实验室讲解。画面中，一名克隆劳工身体突然干瘪崩解，金色的脑波能量被矿脉贪婪吸噬。“当个体意识能量低于维持‘新人类3.0’培育舱运转的阈值时，矿脉回收协议自动启动。高效，无浪费。”
他转向秦昭，镜片后的机械义眼闪烁着冷光，“陈博士，这就是筛选派追求的‘进化’基石，也是永生派赖以生存的‘永恒’幻觉的燃料——用‘劣等品’的生命，为‘优化品’铺路。绝对的效率，必然伴随绝对的牺牲。”
秦昭袖中的司南佩剧烈震颤，佩中青铜爻片与脚下矿脉产生共鸣，竟在观景台地面投射出清晰的“火水未济”卦象光影。他强压心悸，目光锐利地投向矿脉深处——那里整齐排列着黑色立方体，标注着“Nh-2000”编号，正是陈博士日记中记录的克隆体原型培养舱。
“那是‘新人类3.0’的核心孵化器。”贾斯丁顺着他的视线，语气带着一丝技术性的狂热，“马库斯的终极蓝图：利用苏璃近乎完美的基因模板，剔除所有‘缺陷’，批量生产绝对理性、绝对服从、绝对高效的‘新人类’。”
不得不说，这位财政部长在现实中的表现，倒是完美演绎了一名狂热的“筛选派”的人物形象，疯狂而无情。
贾斯丁领着秦昭穿过永生区的量子走廊，墙壁上的全息屏循环播放着晋国总统的旧演讲：“噬嗑矿脉是上帝赐予人类的第二次机会。”
部长用指尖敲了敲屏幕，画面突然闪现雪花，露出底层代码中的噬嗑卦纹：“十年前，马库斯就是用这段演讲，让议会通过《意识优化法案》。”
“这走廊的材质……”秦昭摸着墙面的液态金属，触感如温软的皮肤。
“是用克隆体的神经组织培养的。”部长压低声音，“每平米墙面消耗三名精英的意识数据，所以永生区的墙壁会‘偷听’——但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他突然提高音量，“陈博士对矿脉共振的研究，总统府的晚宴上一定会很感兴趣。”
走廊尽头的雕花大门自动开启，门楣上的共济会徽章突然眨了眨眼——那是隐藏的生物识别摄像头。秦昭想起陈博士日记中的警告：永生区的每个装饰都是监控器。
财政部长指着人工湖中的悬浮花园：“这里直接连接着意识财富银行，那些睡莲都是用意识数据培育的‘记忆睡莲’，每一片花瓣的开合频率正好对应了每一位储户的情感波动。所以，其实整座城市的每一个人，他们的意识，他们的情绪，都在控制之中。”
湖面上掠过一群机械水鸟，它们的羽翼由精英的意识残片拼成，每片羽毛都在反射不同的人生片段：有科学家在实验室猝死的瞬间，有母亲第一次抱起婴儿的啼哭，也有政客在演讲中撒谎时的瞳孔收缩。
“这就是尼比鲁方舟的文明成果。”贾斯丁从口袋中掏出一枚纽扣大小的装置，“虚境准入券的本质，就是把人的灵魂切成碎片当货币。而我们九鼎会能做的——”他将装置按在秦昭的掌心，“也只能用噬嗑矿脉的废料，制造能唤醒克隆体的‘意识闹钟’。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当两人走向宴会厅时，一名晋国国安局的特工突然拦住了两人的去路，道：“部长阁下，总统府的安保系统检测到异常脑波频率。”
此时秦昭袖口里的那枚九鼎会徽章正在发烫，他顿时知道了问题出在哪里，徽章发烫的原因，应该就是被量子扫描后的反应。
在秦昭脑子飞速运转，还在想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一旁的贾斯丁突然一把扯下了他的外套，露出里面的防辐射内衬，对眼前的特工道：“我想你测出的异常频率应该来自陈博士的白大褂吧？他刚从南极科考站回来，应该是沾染了矿脉辐射，我正准备带他去医疗舱。”
国安局特工用扫描仪扫过内衬，果然检测到噬嗑矿脉的残留频率。而秦昭却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他的防辐射内衬在南极检测站就清理过，在“冥王星号”上也没检测出任何问题。显然是贾斯丁早就料到会有这种突发情况，提前在他的衣物上动了手脚，而且这手脚动得相当隐蔽，连秦昭都被贾斯丁给瞒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