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是一块浸了墨的绒布,猛地罩下来,将废弃渡口的一切都吞进无边无际的混沌里。枪声突兀地响起,带着刺耳的回音,在泥泞的地面上溅起一串慌乱的脚步声。
陆骁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几乎是本能地矮身,拽住身边踉跄的张磊,将人按在一处断壁后。冰冷的雨水砸在背上,混着泥土的腥气,呛得人喉咙发紧。“蹲下,别出声!”他低吼着,声音被雨声和枪声撕扯得支离破碎。
张磊抖得像筛糠,双手死死捂住嘴,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在脸上冲出两道狼狈的沟壑。他能清晰地听到子弹擦着断壁飞过的呼啸声,每一声都像是在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让他想起女儿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
警笛声还在响,却像是被黑暗隔在了另一个世界,远得有些不真切。陈曼的喊声穿透雨幕,带着焦灼:“陆骁!你在哪?!所有人注意,保持阵型,不要盲目开枪!”
“在这!”陆骁扬声回应,同时摸出腰间的手电筒,却没敢立刻打开。他知道,光线会成为活靶子。黑暗中,他能听到那些黑衣人在快速移动,脚步声杂乱却有序,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顾明远布的局,远比他想象的要周密。
“陆队……”张磊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对不起你……我不该……”
“现在说这些没用!”陆骁打断他,目光死死盯着黑暗中隐约晃动的人影,“一会我吸引火力,你往警车的方向跑,听到没有?”
张磊猛地摇头,泪水更汹涌了:“我不跑……我跑了,你怎么办?而且……顾明远说,我要是敢背叛他,我女儿……”
“他在唬你!”陆骁咬着牙,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女儿的病,根本不是那些伪劣药品的后遗症——三年前我跟着我爸查过那个药厂的水源,污染范围根本没覆盖到你家小区!他就是抓着你的软肋,把你当成棋子!”
张磊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他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是啊,他怎么就没想过呢?当初他去检测机构讨说法,那些人含糊其辞,连一份正式的检测报告都不肯给他。顾明远出现得太及时了,带着特效药,带着承诺,也带着一把无形的枷锁。
就在这时,一道微弱的光线划破黑暗,是有人按亮了手机屏幕。陆骁抓住机会,猛地拧亮手电筒,光束精准地扫过那道人影——是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手里握着一把手枪,正朝着警车的方向移动。
“那边!”陆骁大喝一声,同时扣动扳机。
子弹擦着男人的胳膊飞过,带起一串血珠。男人闷哼一声,迅速躲到一艘废弃的货船后,枪声朝着陆骁的方向扫射过来。
“陆骁!你疯了?!”陈曼的喊声更近了,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一组跟我来,二组守住渡口出口,三组排查周围船只!”
陆骁借着枪声的掩护,拉着张磊往断壁的另一侧移动。他的后背被碎石划破,火辣辣地疼,却顾不上理会。黑暗中,他隐约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顺着货船的梯子往上爬——是顾明远!
“顾明远!站住!”陆骁嘶吼着,举枪瞄准。
可顾明远像是没听见,动作麻利地爬上货船的甲板,转身对着陆骁的方向,露出一个模糊的笑容。紧接着,陆骁听到了一阵引擎的轰鸣声。
是货船的发动机!
顾明远竟然早就准备好了退路!
“该死!”陆骁暗骂一声,正要追上去,却被几发子弹逼得不得不退回断壁后。那些黑衣人像是疯了一样,朝着他的方向倾泻火力,显然是要为顾明远争取时间。
“陈曼!货船!顾明远要开船跑了!”陆骁对着对讲机大喊。
“我看到了!”陈曼的声音带着怒火,“三组已经去拦截了,但是那艘船改装过,速度太快!”
引擎的轰鸣声越来越响,货船的船头破开江面的浪涛,朝着江心驶去。陆骁眼睁睁看着那道黑影站在甲板上,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消失在雨夜的江雾里。
枪声渐渐停了。
黑衣人像是接到了某种指令,在货船驶远后,迅速撤退。他们的动作干净利落,很快就消失在渡口周围的树林里,只留下几具中弹的尸体,躺在泥泞里,无声地诉说着这场混战的惨烈。
警灯的光芒刺破黑暗,将渡口照得一片通明。陈曼带着人跑过来,看到陆骁浑身是泥地站在断壁旁,脸色难看至极。
“人跑了?”陈曼的声音也带着疲惫,她的胳膊被擦伤了,渗着血丝。
陆骁点了点头,目光死死盯着江心的方向,拳头攥得咯吱作响。“跑了。但他留下了话。”
“什么话?”
“他说,这场棋局才刚刚开始。”陆骁的声音低沉,像是淬了冰,“他还说,鱼鹰的棋子,遍布整座城市。”
陈曼的脸色一白。她看着渡口满地的狼藉,看着那些倒在地上的警察,心里涌起一股寒意。鱼鹰组织,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庞大,要可怕。
这时,张磊突然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失声痛哭。他嘴里反复念叨着:“我女儿……我的女儿……”
陆骁走过去,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们会保护好你女儿。”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现在,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们。关于顾明远,关于鱼鹰,关于那些藏在暗处的棋子。”
张磊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陆骁。他的眼神里,有愧疚,有恐惧,还有一丝终于解脱的释然。“我知道……我知道很多事……顾明远他,不止控制了我一个人……警队里,还有他的人……”
这句话,像是一块巨石,砸在陆骁和陈曼的心上。
警队里有内鬼?
陆骁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难怪顾明远每次都能提前知道他们的行动,难怪鱼鹰的案子查了三年,始终没有头绪。原来,他们的身边,就藏着一只披着人皮的鬼。
雨还在下,江水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发出沉闷的声响。警灯的光芒在雨幕中晃动,映照着一张张凝重的脸。
陆骁看着江面,看着那艘货船消失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顾明远,你跑不掉的。
这场棋局,你想玩,我奉陪到底。
而在江雾深处,那艘改装过的货船正破浪前行。顾明远站在甲板上,任凭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他的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的U盘,U盘上,刻着一只展翅的雄鹰。
他低头,看着U盘上的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陆骁,陈曼……”他低声呢喃,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虚空宣告,“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抬手,将U盘放进怀里,然后转身,走进了船舱。船舱里的灯光昏黄,照亮了墙上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笑容温和。
那是陆骁的父亲,陆振海。
顾明远看着照片,眼神复杂,像是怀念,又像是怨恨。
“老陆啊老陆,”他轻声说,“你看到了吗?你的儿子,很像你。一样的固执,一样的……碍眼。”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男人的脸。
“可惜啊,”顾明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他和你一样,都活不到棋局结束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