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硝烟随着燕军的退却渐渐散去,留下的是一片满目疮痍却又孕育着顽强生机的土地。启明峪内,劫后余生的狂喜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悲痛、疲惫以及对未来深刻思考的凝重气氛。
阳光再次毫无阻碍地洒满山谷,照亮了寨墙上斑驳的箭孔与破损的垛口,照亮了峪内被巨石砸毁、尚未来得及修复的屋舍,也照亮了每个人脸上难以磨灭的战争印记。军民们开始默默地清理废墟,掩埋同袍的遗体,将缴获和遗落的兵器收集起来,一切都进行得井然有序,却少了往日的喧闹,多了一份沉痛后的坚韧。
议事堂内,核心成员再次齐聚。与战前的紧张不同,此刻的氛围更显沉重。阵亡者的名单很长,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个家庭的破碎,是启活营永远无法弥补的损失。受伤者挤满了临时扩建的医帐,苏云和她的学徒们日夜不休地忙碌着,草药的消耗速度惊人。
“此战,我军阵亡七百三十五人,重伤失去战力者两百余,轻伤者几乎人人皆有。”李胤的声音低沉,念出这些数字时,手指微微颤抖,“物资消耗巨大,箭矢虽经缴获补充,但存量依旧堪忧。寨墙及峪内建筑损毁严重,修复需大量人力物力。”
张龙闷声道:“慕容恪这厮跑得快,不然定叫他留下更多首级!”话虽如此,他胳膊上缠绕的厚厚绷带也显示着战斗的惨烈。
赵虎则更关注实际问题:“经此一战,新兵见了血,也死了不少人。常备战兵需重新补充编练,阵亡弟兄的空缺要尽快补上。”
熊启静静地听着,目光扫过众人疲惫而坚定的面孔,缓缓开口:“这一仗,我们守住了家园,但代价惨重。我们赢了,但赢得很侥幸。若非慕容儁病重,慕容恪急于回朝争权,此刻坐在这里的,恐怕已不是我们。”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严肃:“所以,我们不能沉溺于侥幸的胜利。必须痛定思痛,看清我们的不足,方能真正强大起来,应对未来必然到来的、更严峻的挑战。”
他条分缕析地总结出此战暴露出的问题:
1. 防御纵深不足: 外围营垒虽起到了一定迟滞作用,但一旦被突破,主峪便直接暴露在敌军兵锋之下。需要建立更立体、更具弹性的防御体系。
2. 远程打击力量单一且脆弱: 过度依赖箭矢,一旦补给中断便陷入绝境。需开发更多元、更可持续的防御手段。
3. 情报系统仍需加强: 虽然影卫发挥了巨大作用,但对燕军高层决策、兵力调动的预判仍显不足。
4. 医疗救护体系接近极限: 面对大规模伤亡,现有的医疗力量捉襟见肘。
5. 内部凝聚力虽强,但制度韧性有待考验: 在极限压力下,部分新附流民曾出现恐慌,管理体系的应急能力也达到了临界点。
“针对这些问题,”熊启继续道,“我们下一步的发展方向必须调整。”
· 军事上: 不仅要恢复常备战兵建制,更要大力扩建。目标是在一年内,将常备战兵扩充至三千人,并建立更完善的预备役轮训制度。同时,由郑楠牵头,成立“军械司”,不仅要保障现有装备的供应,更要研发诸如大型固定弩炮、可移动的轻型投石机等守城利器,减少对单一箭矢的依赖。此外,在山峪更外围的险要处,增建一批小型、隐蔽的烽燧和警戒哨,形成预警网络。
· 内政上: 李胤负责,进一步完善《启活营管理条例》,细化战时动员、物资配给、伤员抚恤等条款,提升制度的抗压能力。同时,大力鼓励生育,吸纳流民的政策不变,但需更注重甄别和融入。
· 技术上: 郑楠的工坊在保障军械的同时,需分出一部分精力,配合苏云研究如何大规模制备金疮药、消毒药剂,并尝试建立更系统的战场急救流程。
· 外交与情报: 林婉儿的影卫要借此机会,大力向燕国境内渗透,特别是邺城、蓟城等核心区域,设法建立更可靠的情报来源。同时,加强与东晋、关中乃至其他北方杂胡势力的联系,哪怕只是保持信息畅通,也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任务繁重,但方向明确。没有人抱怨,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生存下去的必然选择。短暂的胜利喜悦之后,是更加艰巨的长路。
熊启走出议事堂,看着正在清理废墟、眼神中带着伤痛的民众,看着远处操场上那些虽然疲惫却依旧在坚持训练的新兵,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痛定思痛,方能砥砺前行。启活营这艘伤痕累累的航船,在经历了近乎覆灭的风暴后,必须抓紧时间修补创伤,加固船体,准备迎接下一次,或许更加猛烈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