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纷纷扬扬,将卧牛寨外的焦土与血迹覆盖,只留下一片刺眼的洁白和令人窒息的寒冷。一百五十多名降兵和民夫,蜷缩在寒风中,如同被遗弃的羔羊,眼神麻木而惶恐地看着周围那些手持兵器、神情冷峻的启活营战士。
熊启没有将他们立即带入启明峪。信任的建立绝非一蹴而就,尤其是在这乱世之中。
他下令在峪口外清理出一片空地,搭建起临时的窝棚,燃起篝火供他们取暖。苏云带着医帐的人,优先为其中伤者诊治,分发驱寒的姜汤。热汤和及时的救治,稍稍驱散了一些笼罩在这些人脸上的绝望和寒意。
与此同时,严格的甄别和整编工作迅速展开。林婉儿和恢复了些许行动能力的张龙(坚持要求参与)负责此事。
所有降兵和民夫被分开登记造册,详细记录姓名、来历、原属势力以及有何技能。原卧牛寨的降兵被单独编成一队,由赵虎带人严加看管,进行初步的整训和思想灌输,强调启活营的规矩——不虐俘、不欺压,但亦不容叛逆。
而那些被掳掠来的民夫,则待遇稍好。他们大多是被胡彪或孙石从周边村落掳来的普通百姓,备受折磨,对胡彪和羌兵恨之入骨,对启活营则抱有天然的感激和倾向。他们被单独安置,由王小石等原卧牛寨出身但已获信任的人进行安抚,讲述启活营的种种好处,并承诺只要安分守己,便可获得土地和庇护。
“首领,初步清点完毕。”林婉儿将一份简陋的名册递给熊启,“降兵六十三人,多为原卧牛寨喽啰,战力普通,心性难测。民夫八十九人,皆是苦命人,可堪用。另有重伤被弃羌兵七人,如何处置?”
熊启扫了一眼名册,略一沉吟:“降兵严加看管,进行劳役,伐木、筑墙,观察其表现,若有异动,严惩不贷。民夫另行安置,愿意留下的,登记入册,分给口粮,日后参与垦荒。不愿意留下的,发给三日干粮,任其离去。”
他顿了顿,看向那七名羌兵:“至于羌虏…尽力救治,若活下来,另行关押,或许日后与胡彪残部交涉时有用。”
“那…卧牛寨里的物资…”郑楠插话道,她更关心那些缴获。
“粮食、布匹、铁料,全部运回启明峪,清点入库。破损的兵器回炉重造。寨子本身…”熊启望向那片废墟,“一把火烧了。”
“烧了?”赵虎有些不解,“那地方地势不错,留着做个前哨也好啊?”
“守不住。”熊启摇头,“我们兵力有限,分散驻守乃兵家大忌。一把火烧了,免得日后被其他匪类或胡彪残部占据,反成祸患。集中力量,守好启明峪和赤石崖才是根本。”
命令被严格执行。缴获的物资被一车车运回启明峪,虽然不多,但在这寒冬时节也是宝贵的补充。尤其是粮食,大大缓解了因人口突然增加而带来的压力。
冲天的火焰再次燃起,这一次,吞噬的是卧牛寨本身的残骸。这座曾经盘踞一方、给启活营带来无数麻烦的山寨,在风雪中化为灰烬,象征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人口的突然涌入,给启明峪带来了繁荣的希望,也带来了巨大的管理压力。住房、粮食、卫生、治安…每一样都考验着这支新生势力的管理能力。
熊启几乎彻夜不眠,与苏云、郑楠、林婉儿、赵虎等人不断商议调整。
新的屋舍在赤石崖和启明峪外围紧急扩建,虽然简陋,但至少能遮风挡雪。 粮食实行严格的配给制,优先保证战士和劳动者的供应。 卫生被提到前所未有的高度,苏三令五申必须喝开水,处理垃圾,划定专门的厕所区域,以防瘟疫。 降兵被分成小队,由老战士带领,参与各项劳动,既是一种监督,也是一种同化。 原有的军队编制也进行了调整。随着兵力增加(加上降兵中部分表现良好者被吸纳),熊启正式设立了“百夫长”之职。张龙和赵虎因战功和能力,被任命为首批百夫长,各自统领一百名战士(暂未满编)。虽然张龙腿伤未愈,暂由副手代行职责,但荣誉已定。军队的训练更加系统化,每日操练不辍。
整个启明峪,仿佛一台突然增加了燃料的机器,在风雪中高速运转着,消化着战果,整合着力量。
熊启站在新建的了望台上,望着下方熙熙攘攘、却井然有序的营地。人口已近七百,能战之兵逾三百,控制着两处稳固的据点,拥有初步的农业、手工业和技术基础。
短短一年,从邺城尸山血海中逃出的寥寥数十人,竟已发展到如此规模。
但他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只有更沉甸甸的责任。寒冬已至,胡彪败退但未灭,西北方向仍有隐患,内部整合远未完成…
前路,依然漫长而艰难。
风雪更急了,但营地点点的灯火和操练的呼喝声,却透着一股顽强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