雹灾的阴云尚未散去,启明峪内弥漫着压抑与不安。粮食配给制已严格执行,但仓库的消耗速度远超预期,马汉每日对着急剧下降的库存数字,眉头越锁越紧。田野间,抢种的荞麦刚刚冒出稀疏的绿芽,远水难解近渴。
就在这内忧深重之际,外患接踵而至。
林婉儿带来的情报如同冰水浇头:“慕容垂趁我受灾,已密令慕舆根所部向前推进三十里,在落鹰涧以东重新扎营,兵力增至八千,并开始修筑永久性堡垒。其用意,绝非简单威慑。”
与此同时,前秦方面也传来了“关切”的消息。苻融虽已离开,但留下的副使却“适时”地代表秦国送来了一批“赈灾”粮食,数量不多,仅够万人半月之需,却附带了一封王猛言辞恳切的书信。信中再次“惋惜”熊启未能与秦国合力东进,以致坐失良机,如今困守灾区,字里行间暗示,若启活营愿意“重新考虑”之前的提议,秦国愿提供“更实质性”的援助。
压力从两个方向同时挤压而来。慕容垂是磨刀霍霍,随时可能趁你病要你命;前秦则是笑里藏刀,以粮食为诱饵,逼迫启活营就范。
议事堂内,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
“慕舆根的八千人马就堵在落鹰涧外,我们的主力被钉死在这里,无法动弹。周边那些刚刚归附的墙头草,现在都在观望,一旦我们露出败象,他们立刻就会倒戈!”张龙一拳砸在桌上,铁钩与木桌碰撞发出闷响。
“前秦的粮食是毒饵。”赵虎声音沙哑,“吃了,就等于默认要给他们当先锋去打慕容垂。不吃,我们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王猛这是阳谋,逼我们做选择。”
马汉脸色苍白:“库存粮食,即便按最低配给,也仅能支撑两个月。两个月后,若无所获,便是……绝境。”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熊启身上。
熊启闭目沉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内无粮草,外有强敌,周边环伺。这几乎是绝境。
“慕容垂想困死我们,前秦想利用我们。”熊启缓缓睁开眼,眼中并无慌乱,只有冷静到极致的锐利,“我们偏不让他们如愿。”
他站起身,走到舆图前:“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慕容垂以为我们不敢动,前秦以为我们只能求他们。那我们就动给他们看!”
“如何动?”刘莽问道,“慕舆根卡死了出口,我们大军难以调动。”
“谁说要调动大军?”熊启手指猛地点在舆图上,落点并非慕容垂的方向,而是西北!“我们打这里!”
众人望去,那是一片标注着“羌部”的区域,位于太行山西北麓,并非前燕直接控制区,但依附于匈奴刘卫辰部,时常劫掠商队与小股势力,其部落驻地据说储存着不少过冬的物资和牲畜。
“打羌部?”张龙一愣,“这……与我们目前的危机何干?而且长途奔袭,风险太大。”
“一石三鸟。”熊启沉声道,“第一,夺取羌部的存粮和牲畜,可解我们燃眉之急。第二,以此战展示我军虽遭天灾,但战力犹存,震慑周边宵小,稳定内部人心。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的手指划过一条弧线,从羌部驻地指向东北方向的前燕边境:“羌部与慕容垂虽有勾连,但并非其嫡系。我们打羌部,慕容垂会如何想?他会认为我们是穷途末路,向外劫掠求生,还是会认为……我们意在声东击西,另有图谋?”
林婉儿眼睛一亮:“首领的意思是……疑兵?”
“没错!”熊启目光灼灼,“我们要让慕容垂猜不透!让他不敢轻易断定我们已无力反击,让他分散精力去防备我们可能从其他方向发起的进攻。同时,也要让前秦看看,没有他们的粮食,我们照样能活下去,甚至还能主动出击!”
“可是,派谁去?派多少?”马汉担忧道,“主力需防备慕舆根,能动用的兵力有限。”
“兵贵精不贵多。”熊启断然道,“刘莽,你率八百精骑,一人双马,携带十日干粮和郑楠最新改进的二十枚‘触发雷’(地雷雏形)。张龙,你挑两百最悍勇、擅长山地奔袭的步兵随行。由熟悉西北地形的斥候带路,轻装疾进,突袭羌部主营!记住,速战速决,以抢夺物资为首要目标,不必恋战!”
“末将领命!”刘莽与张龙齐声应道,眼中燃起战意。
“婉儿,散播消息,就说我启活营主力正在秘密调动,意图不明。马汉,做好接收缴获物资的准备。赵虎,峪内防务,就交给你了。”
一道道命令下达,原本沉闷压抑的气氛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
绝境之中,熊启选择了一条最为冒险,却也可能是唯一能打破僵局的道路——以攻代守,火中取栗。
夜色中,一千精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启明峪,如同利箭,射向西北。他们的成败,将直接决定启活营能否度过这场空前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