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垂的大军终于如同缓慢移动的钢铁洪流,出现在了启明峪东面主通道的尽头。
旌旗招展,刀枪如林。五千步骑列成严整的阵势,沉默地向前推进,沉重的脚步声和马蹄声汇聚成令人心悸的低沉轰鸣,碾碎了山间的寂静。军阵前方,是数十辆临时赶制的盾车和橹牌,其后跟着扛着云梯的甲士。更令人瞩目的是队伍中部那几具需要十余人才勉强推动的粗笨器械——简易的攻城槌和用马车驮运部件的床弩。慕容垂的“狮子搏兔”,绝非虚言。
寨墙之上,启活营的战士们屏息凝神,紧握着手中的兵器。冰冷的汗水浸湿了内衬,但无人后退。他们身后,是他们的家,是他们从尸山血海中搏杀出的立锥之地。
熊启矗立在主寨门楼之上,冷静地注视着不断逼近的燕军洪流。他看到了那巨大的攻城槌,看到了床弩那令人胆寒的巨大弩臂。
“床弩!瞄准对方的攻城器械和床弩!听我号令!”熊启的声音通过简易的传声筒,清晰地传到后方高地上由郑楠亲自指挥的几处弩炮阵地。
“弓弩手!准备!第一波,抛射!”各段寨墙的百夫长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嗡——!
数百支箭矢腾空而起,划过一道弧线,如同飞蝗般落入缓缓推进的燕军阵中。叮叮当当的声响密集响起,大部分箭矢被盾牌和橹车挡住,但仍有不少透过缝隙,带起几声闷哼和惨叫。燕军的阵型微微一顿,旋即又恢复推进,显示出极高的纪律性。
燕军的床弩也开始还击!粗如儿臂的巨大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地砸向寨墙!
轰!一支巨弩撞在包铁的木制寨门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响,木屑纷飞,整个门楼似乎都晃了一晃!另一支则越过寨墙,射入峪内,撞塌了一处草棚,引起一阵惊呼。
“稳住!”熊启厉声喝道,“他们的床弩装填慢!我们的弩炮!打!”
咻!咻!咻!
启活营自制的、经过郑楠改良的床弩发出了怒吼!虽然威力或许稍逊,但射速更快!数支缩短加粗的重型弩箭精准地射向燕军的攻城槌和床弩阵地!
一架正在准备发射的燕军床弩被直接命中,木质结构瞬间崩碎,周围操作的士兵惨叫着被掀飞!那巨大的攻城槌也被一支弩箭击中前端,虽然未能彻底摧毁,却也让推车的士兵一阵混乱,速度骤减。
“好!”寨墙上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慕容垂在中军旗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对方的抵抗之激烈、器械之精良(相对山贼而言),确实略微出乎他的意料。
“命令前锋,加速推进!弓手全力压制寨墙!攻城队,抵近攻击!”他冷然下令。
战鼓声变得急促起来!燕军步兵发出一声呐喊,顶着箭雨,开始加速冲锋!云梯被架起,悍勇的甲士开始攀爬!巨大的攻城槌也在重重保护下,向着寨门缓慢而坚定地靠近!
“滚木!礌石!放!”张龙在寨墙一段怒吼着。
巨大的圆木和石块被推下,沿着陡峭的寨墙轰隆隆滚落,将试图攀爬的燕军连人带梯砸落下去,惨叫声不绝于耳。
“金汁!倒!”
烧得滚烫的、混合了污秽之物的恶臭液体瓢泼而下,沾身的燕军士兵顿时皮开肉绽,发出非人的惨嚎,攻势头为之挫。
但燕军实在太多了!而且极其精锐!前面的倒下,后面的立刻补上,弓弩手的压制箭矢也从未停歇,不断有启活营的战士中箭倒下,被迅速拖下救治。
战斗瞬间进入了最残酷的消耗阶段!
就在这时,林婉儿的身影出现在熊启身边,语速极快:“首领,燕军左翼攻势稍弱,其指挥似乎是个新任命的千夫长,经验不足。”
熊启眼中寒光一闪:“机会!命令刘骁!带上他的骑兵和所有装备连弩的影卫,从西门出,绕至北面山林,突袭燕军左翼后阵!一击即走,不得恋战!目标是搅乱其阵脚,射杀其军官!”
“是!”
片刻之后,正当燕军主攻方向战事胶着之时,其左翼后方突然大乱!数十骑启活营骑兵如同鬼魅般从林中杀出,并不冲击严整的枪阵,而是绕着圈子,用连弩进行高速抛射!尤其是刘骁,盯准了那个穿着显眼盔甲的千夫长,三支连弩箭几乎同时射出!
那千夫长格挡不及,惨叫着被射落马下!左翼燕军顿时陷入短暂混乱!
虽然慕容垂立刻调派预备队稳住阵脚,刘骁也依令迅速撤退,但这一下突如其来的打击,无疑打断了燕军的进攻节奏,减轻了主寨墙的压力。
慕容垂望着那支迅速远遁的小股骑兵,眼神更加冰冷。这股贼寇,不仅守得顽强,竟还敢主动出击,甚至装备了能速射的怪异弩箭?
“鸣金收兵。”他淡淡下令。
清脆的锣声响起,燕军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了寨墙下数百具尸体和破损的器械。第一次试探性的猛攻,以燕军稍受挫折而告终。
寨墙上,启活营的战士们发出了劫后余生的欢呼,但很快又沉寂下来,开始默默救治伤员,修补工事。
熊启看着退去的燕军,脸上并无喜色。他知道,慕容垂只是摸清了他们的防御强度和手段。下一次进攻,必将更加猛烈和致命。
铁砧已然撞响,火星四溅。但这,仅仅只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