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如墨的夜色笼罩着黑狼部落的主营地,中央最大的那座牛皮帐篷内,牛油火把噼啪作响,将人影扭曲地投射在帐壁上,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首领兀鲁斯像一头被困的受伤恶狼,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跪在地上、浑身狼狈不堪的溃兵。那溃兵语无伦次地重复着石坡之战的惨状:汉人据险死守的顽强,侧翼突然出现的致命冷箭与火光,兀术大人如何被那柄恐怖的巨斧劈倒……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兀鲁斯和帐内所有头人的脸上。
“够了!”兀鲁斯猛地爆发,一脚将溃兵踹翻在地,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在帐内清晰可闻。耻辱和钻心的痛楚(失去亲兄弟)几乎将他吞噬。两次!整整两次折损在那支自称“启活营”的汉人军队手中,精锐战士损失超过三百,这几乎是部落三分之一的青壮战力!
帐内一片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声响。先前主战最积极的几个头人此刻都面色惨白地低下头,不敢接触兀鲁斯吃人般的目光。恐惧的种子已经种下,那支汉人军队不仅能守,竟还敢在野战中反冲并斩杀他们的猛将,这彻底颠覆了他们对汉人软弱可欺的认知。
“首领…”良久,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头人沙哑开口,他是部落的萨满,地位超然,“长生天的怒火需要平息,兀术和勇士们的灵魂需要安息。但是…狼群受伤时,会先舔舐伤口,躲避更强的敌人,而不是立刻扑上去撕咬。”
另一名较为谨慎的头人也附和:“萨满说得对。我们的战士需要时间恢复,草场需要守护。东面的汉人…如今扎手得很。听说他们不仅占了险要的山谷,还控制了通往南边的隘口,甚至…甚至开始有商队给他们交税。”
“税?”兀鲁斯猛地抬头,这个词刺痛了他。以往,那是他们向弱小部落和商队收取的东西!
“是…逃回来的人说,看到有汉人商队从黑风隘口出来,似乎安然无恙。”
兀鲁斯的眼神变得越发阴沉和复杂。仇恨的火焰在燃烧,但作为首领,他必须考虑整个部落的存续。继续硬碰硬,很可能让黑狼部落在草原上除名。
他缓缓坐回狼皮褥子,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矮几,发出沉闷的声响。帐内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汉人有句话,‘借刀杀人’。”兀鲁斯的声音嘶哑,带着冰冷的算计,“我们流的血,不能白流。那支汉人队伍是块硬骨头,也是块肥肉。他们有了据点,有了商路,肯定积攒了不少粮食、铁器,还有那些缴获的战马…”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我们一家啃不动,那就多找几家一起来啃!”
“首领的意思是?”
“派人!”兀鲁斯下定决心,语气狠厉,“带上我的信物和…兀术的狼牙坠!去西面找白羊部落的头人,去南面找黑水部的酋长!告诉他们,东边太行山里新来了一群肥羊,抢了我们的大批牲畜和财宝,还杀了我的兄弟!但他们扎手,问他们有没有兴趣,一起南下‘打草谷’!抢到的粮食、铁器、女人,我们黑狼部落只要…三成!剩下的,他们凭本事分!”
帐内头人们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纷纷冒出贪婪的光芒。自己无力单独报复,但若能怂恿更强大的部落出手,不仅能报仇,或许还能跟着分一杯羹,虽然拿得少,总比什么都得不到甚至继续损兵折将强!
“首领英明!”众人纷纷附和。
很快,几匹快马趁着夜色悄悄离开了黑狼部落营地,带着兀鲁斯的仇恨与算计,分别奔向西方和南方。草原上的风波,因启活营的崛起,开始悄然酝酿汇聚。
而在启明峪,熊启正看着初步整编的骑兵队和缴获的物资,思考着下一步的巩固与发展。他并不知道,一场由仇恨引来的、更大规模的风暴,正在远方渐渐形成。
生存,从来不是打赢一两次战斗就能确保的。尤其是在这片虎狼环伺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