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说完。”
这四个字,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愤怒质问,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令人胆寒的平静。
仿佛这不是一个要求,而是一道最终判决前的程序,他需要听完所有证词,哪怕每一句都会将他凌迟。
赵云笙的心脏被这句无形的话攥得死紧,几乎无法跳动。
他看着李言之,对方的脸隐在阴影里,只有紧抿的唇线和下颌僵硬的线条,显露出其下汹涌的暗流。
“言之……”赵云笙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一丝恳求,“那些都过去了……没有必要……”
“有没有必要,由我判断。”李言之打断他,目光终于转过来,那眼神深不见底,仿佛所有的光都被吸了进去,只剩下冰冷的审视,“电话,打通。开免提。”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是李氏集团那个说一不二的李总,在这件彻底触碰他底线的事情上,下达的最后通牒。
赵云笙知道,任何解释在此刻都苍白无力,只会加剧灾难。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冰凉地解锁屏幕,找到最近通话,回拨了过去。
可每一下等待音都像重锤敲在他的神经上。
电话几乎是被瞬间接起,叶靖川带着哭腔的、急切的、破碎的声音立刻再次撕裂了房间内死寂的空气:“云笙?是你吗?刚才为什么挂我电话?是不是我爸他……”
“靖川。”赵云笙疲惫不堪地打断他,声音沉重得像浸透了水。
他看了一眼对面那座雕塑般冰冷的身影,绝望地闭了闭眼,“你继续说。刚才……信号不好。”这个拙劣的谎言让他自己都感到难堪。
叶靖川却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浮木,那些被中断的、沾着血泪的控诉与回忆更加汹涌地决堤而出。
“赵云笙,我们复合吧,我爸再也不逼你我们了。是你让我知道爱和欲望可以那样极致……是你抱着我说,这辈子都放不开我了……那些都不是假的,对不对?赵云笙,你告诉我,那些都是假的吗?!”
叶靖川的声音破碎不堪,混合着剧烈的喘息,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这半年我撑下来的唯一信念就是你!没有你,我在华尔街的一切成就都毫无意义,是你说要和我一起对抗全世界的!我扛住了所有压力,你却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转身离开!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你教教我啊!是你说你最迷恋在我身体里的感觉,彻夜都不想离开……”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盐水的鞭子,不仅抽在赵云笙的身上,更狠厉地抽在李言之无声注视的每一寸空气里……血肉模糊,身体微微颤抖。
赵云笙承受着公开处刑般的难堪与痛苦,几次三番想开口打断,却在李言之那双毫无温度、冰冻一切的眼眸注视下,将所有辩白死死咽了回去。
他只能听着,任由那些过往的亲密承诺、那些失控时吐露的、赤裸裸的情欲,被毫无保留地摊开在现任的面前。
叶靖川不知疲倦地诉说着,从初遇的越洋航班,到毕业旅行的疯狂缠绵,再到异国他乡无数个相拥取暖的日夜……那些赵云笙以为早已被时间封存的记忆,被对方用极致的痛苦重新唤醒,清晰得令人窒息。
终于,在叶靖川又一次泣不成声的间隙,赵云笙嗓音沙哑地开口,带着一种被彻底耗干的疲惫:“靖川,别这样……算我求你,放过你自己,也……放过我,行吗?”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久到赵云笙几乎以为这场凌迟终于走到了尽头。
然后,叶靖川的声音幽幽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诡异的平静:“不好。赵云笙,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我只想要你,求你了。”
“你怎么要他呢?”李言之缓缓地、清晰地开口,声音平稳无波,“现在跟他在一起的人,是我。主导权,在我手里。”
房间内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
赵云笙看向李言之,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情绪——愤怒、嫉妒、或者哪怕一丝一毫的动容。
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李言之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刚才听到的不是恋人刻骨铭心的情史,而只是一份枯燥的财务报告。
他甚至抬手,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丝毫没有凌乱的袖口。
“靖川,”李言之再次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如果总是在不恰当的时机做不恰当的事,那么不止赵云笙,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你都抓不住。”
他稍作停顿,继续道,“今天,只要我不同意分手,就谁也带不走他。既然你没有用生命来要胁他,这一点,我敬你几分。但你若真想用这个来威胁他,那注定是无效的。因为我永远不会让你再见到他,即便是在你的葬礼上。”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良久,叶靖川的声音缓缓传来,带着一种偏执的笃定:“你应该很清楚,他更爱的人是我。如果没有你阻挠,我们会复合,会比以前更相爱。我们是灵与肉的双重契合,你拆不散。”
李言之闻言,极淡地、几乎看不见地笑了一下:“是么?那你就安心等着吧……等到我和他分手的那天,你们再复合也不迟。”
说完,他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然后,他站起身。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依旧深陷在沙发里、脸色苍白如纸的赵云笙。
“生理性喜欢……”李言之轻轻地重复了这五个字,语调平稳,却像一把冰刀,精准地剜开了赵云笙试图掩盖的一切。“很强烈的……生理性喜欢。”
他微微颔首,像是在确认某个事实。
没有质问,没有爆发,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
他转身,朝着门口走去,背影挺直,步伐稳定,然而……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言之!”赵云笙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心脏因那巨大的、未知的恐惧而疯狂地抽搐痉挛,“你要去哪?!”
李言之的手已经搭在了冰凉的门把手上。他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赵云笙,”他的声音传来,依旧平静得可怕,却裹挟着一种最终的、令人绝望的苦涩,“你从头到尾,没有为我说过一句话。没有告诉他你爱我,甚至……没有否认你还爱着他。”
他极其短暂地顿了一下,仿佛在最后的词海里,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最残忍、也最无奈的妥协。
“我们,冷静一下。”
门被轻轻拉开,又轻轻合上。
没有摔门的巨响,只有一声轻微的“咔哒”落锁声。
赵云笙独自站在空旷的套房中央,叶靖川的哭诉似乎还在耳边回荡,而李言之最后“冷静一下”四个字,则像最终的审判,将他彻底钉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