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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槐花落时的“小掌柜”

一九八九年的槐花是带着苦气的。四月底的风刮过北洼村,把村口老槐树的花瓣卷得漫天都是,落在云飞家的土坯墙上,也落在大霞攥着的半块玉米面饼上。

“给我咬口。”云飞蹲在墙根,盯着饼上沾的槐花瓣,喉头动了动。他比大霞小俩月,却总像个跟屁虫,大霞去哪他去哪——除了大霞“管账”的时候。

大霞把饼往身后一藏,辫梢上的红头绳扫过沾着泥的裤腿:“不行。这是俺娘给的晌午饭,分你了我就不够了。”她说话时眉头皱着,眼尾微微上挑,像她娘王桂兰生气的模样,只是眼睛比王桂兰亮,黑葡萄似的,盯着人看时总带着股不容分说的劲儿。

云飞撇撇嘴,从墙缝里抠出块干硬的泥巴扔出去:“你就是抠。上次俺哥给的糖球,你也只肯给我舔一下。”

“那是因为你嘴漏!”大霞立刻反驳,声音拔高了些,“上次分你半块橡皮,你转天就丢了;借你铅笔写作业,回来笔尖断了三截。俺不跟你分,是怕东西到你手里瞎了。”她说着,把玉米面饼掰成两半,一半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好塞进裤兜,另一半小口小口地啃着,饼渣落在衣襟上,她立刻用手指拈起来塞进嘴里。

云飞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有点气,又有点没法子。大霞从小就这样,“要强”和“抠”像是长在她骨头里的。村里孩子分零食,她永远是把自己的那份攥得最紧的;上小学时老师让带扫帚扫教室,别家孩子随便找根树枝糊弄,她非要让她爹赵老实把家里的竹扫帚锯下一小截,打磨得溜光水滑才肯带去,说是“要么就不做,要做就得像样”。

这天下午放学,云飞跟在大霞后头往家走,路过村西头的代销点时,大霞突然停住脚。代销点的窗台上摆着一摞花花绿绿的糖纸,里头裹着水果糖,是村小学里最时兴的玩意儿。大霞盯着那糖看了好一会儿,手指在裤兜里摸来摸去——云飞知道,她兜里有两毛钱,是她帮隔壁二奶奶缝了半个月补丁攒下的。

“想买就买呗。”云飞推了她一把,“两毛钱能买五颗呢。”

大霞没动,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买了糖,下个月的铅笔钱就没了。”

“铅笔还能用啊,你那支不是才削了两次?”

“尖儿钝了,写作业费劲。”大霞说着,又看了眼窗台上的糖,喉结轻轻动了动,然后猛地转过身:“走了!回家!”

那天晚上,云飞在自家院子里听见王桂兰跟他娘唠嗑。王桂兰的声音带着点无奈:“大霞这孩子,真是随她爷。下午我看见她盯着代销点的糖看,问她想不想要,她说‘不稀得吃,甜得齁人’,转头就跟我说,想让我给她扯块布,做个新书包——你说她才多大,心思就这么重。”

他娘笑着接话:“要强是好事。再说她也不是抠,是会过日子。上次云飞发烧,还是她把攒的半袋鸡蛋拿过来,说给云飞补身子呢。”

云飞趴在窗台上,想起大霞那天攥着裤兜的手。那半袋鸡蛋,是她每天放学去沟里捡野鸡蛋攒下的,攒了快一个月,原本是想换本字典的。

二 麦秸堆里的“犟脾气”

大霞的“犟”,在一九九年麦收时犯得最厉害。

那年天旱,麦子熟得比往年早,也长得瘦,穗子小得可怜。赵老实凌晨三点就下地割麦,王桂兰带着大霞和她弟弟赵亮跟在后头捆麦秸。大霞才十岁,个子还没麦秸高,捆麦秸时得跪在地上,把麦秆抱在怀里,用草绳一圈圈勒紧。太阳刚出来时,地里的温度就蹿了上来,云飞去找大霞时,看见她的后背湿得透透的,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干裂的土地上,瞬间就没了。

“歇会儿吧,我娘让我叫你回家喝水。”云飞递过手里的搪瓷缸。

大霞没接,手里的草绳勒得更紧了:“俺不渴。把这几捆捆完再说。”她的声音有点哑,像是被太阳晒得冒了烟。

“你都捆了二十多捆了,比赵亮捆的还多。”云飞蹲下来,看见她的手掌心磨出了好几个水泡,有的已经破了,沾着麦秸屑,红得吓人。

“他是弟弟,我是姐姐。”大霞把捆好的麦秸立起来,又伸手去抱另一摞,“俺娘说了,多干点,就能多打两袋麦子,冬天就能多蒸几个白面馒头。”

正说着,王桂兰从地头过来,手里拿着块粗布帕子,往大霞脸上一捂:“傻闺女,逞什么能!跟你爹一个样,属牛的!”她把帕子拿下来时,帕子上沾了不少黑灰,是大霞脸上的汗和泥混在一起的。“走,回家喝水,让你弟来替你。”

大霞摇摇头:“不用,俺还能捆。”她刚要伸手,王桂兰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再犟!再犟我让你爹揍你!”

大霞这才不吭声了,跟着王桂兰往家走。路过麦场时,云飞看见她盯着场边的麦秸堆看——那是村里公用的,谁家缺柴了就去抱一捆。大霞突然停住脚:“娘,俺能不能去捡点麦秸?”

“捡那干啥?家里有柴。”

“不是当柴烧。”大霞指着麦秸堆,“俺看有的麦秸上还沾着麦粒,抖下来能凑点。”

那天下午,大霞真的蹲在麦秸堆旁边,拿着根小棍,一根一根地扒拉麦秸。太阳把麦秸晒得滚烫,她的手指被麦芒扎得全是小红点,可她硬是扒了一下午,凑了小半瓢麦粒。王桂兰来叫她时,看着那瓢麦粒,眼圈红了:“俺的傻闺女……”

大霞却咧着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娘,你看,够蒸半个馒头了。”

云飞那时候不懂,为什么半瓢麦粒值得这么费劲。直到后来有一次,他听见赵老实跟王桂兰商量,说想让大霞别上初中了,在家帮着干活,还能给赵亮攒学费。大霞正好从外头回来,听见这话,“咚”地一声跪在地上,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却硬是没哭出声,只说:“爹,娘,俺不辍学。俺能干活,俺早上起早割草,晚上帮家里缝补,俺不耽误干活,俺就想上学。”

她跪了整整一个小时,赵老实和王桂兰怎么拉都不起来。最后赵老实叹了口气,蹲在地上抹眼泪:“上,你想上就上。爹供你。”

那天晚上,大霞把攒的那小半瓢麦粒倒进了家里的面缸里,然后坐在炕桌前,借着煤油灯的光写作业。云飞去找她时,看见她的手还在抖,可握着笔的姿势却格外稳。

三 县城里的“硬骨头”

二零零五年,大霞考去了县城的高中。那是北洼村第一个考上县重点的姑娘,赵老实请了全村人吃喜酒,摆了三大桌,大霞穿着王桂兰给她扯的新布褂子,却没怎么笑,只是给每个长辈敬了杯茶,说:“俺会好好学的。”

县城离北洼村有三十里地,大霞每个月回一次家,每次都背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云飞那时候也上初中了,去村口接她,总能看见她书包侧袋里装着个搪瓷缸——那是她在学校吃饭用的,为了省下买饭盒的钱。

“学校食堂的菜贵不?”云飞帮她背书包,总觉得书包沉得像装了块石头。

“还行。”大霞说得轻描淡写,“俺一般都买素菜,五毛钱一份,够吃了。”

“那你营养跟得上吗?”

“咋跟不上?”大霞拍了拍胸脯,“俺周末去学校后面的菜市场,买块豆腐,回宿舍用热得快煮煮,就着馒头吃,比食堂的菜香。”

云飞后来才知道,她所谓的“热得快煮豆腐”,是因为食堂的素菜有时候不够吃,她怕饿肚子,就省下饭票买豆腐。有一次她同桌跟她一起回村,偷偷跟云飞说,大霞很少买早饭,总是啃从家里带的干硬馒头,说“早上不饿”。

高二那年冬天,大霞生了场病,发烧烧到三十九度,却硬是不肯回家,也不肯去医院。还是她同桌把王桂兰叫到了县城,王桂兰拉着她去医院,医生说她是营养不良加上冻着了,得输液。

输液的时候,王桂兰摸着大霞冻得通红的手,眼泪掉在她手背上:“你就不能对自己好点?省那点钱干啥?”

大霞笑了笑,声音还有点哑:“娘,省点钱,等俺考上大学,就能给你和俺爹买件新棉袄了。”她顿了顿,又说,“俺同桌说,大学里能勤工俭学,俺到时候去打工,就不用家里给俺寄生活费了。”

王桂兰没说话,只是把大霞的手往自己怀里揣了揣,揣得紧紧的。

大霞的“硬”,在高三那年又犯了一次。那时候快高考了,班里有个男生总找她麻烦,说她“土气”“抠门”,还把她的搪瓷缸藏了起来。大霞去找男生要,男生嬉皮笑脸地说:“给我磕个头,我就给你。”

那天放学,云飞在县城的路口等大霞,看见她眼睛红红的,却没哭。她把书包往肩上一甩:“走,回家。”

“咋了?谁欺负你了?”云飞看出她不对劲。

大霞没说,直到快到村口,才低声说:“俺把那男生的书扔沟里了。”

“你咋能……”

“他藏俺的缸,还骂俺。”大霞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犟劲,“俺土,俺抠,可俺没偷没抢,俺凭自己本事上学,俺不丢人。”

那天晚上,赵老实要去给那男生家赔礼,大霞拦住了他:“爹,不用去。是他先欺负俺的。俺没错。”她站在院子里,月光照在她身上,个子已经快赶上王桂兰了,背挺得笔直,像棵没被风吹弯过的白杨树。

四 城里的车与村里的路

二零一二年,大霞大学毕业了。她没回县城,也没回村,留在了济南,进了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做会计。头一年过年回家,她给赵老实和王桂兰各买了件羽绒服,给赵亮买了个平板电脑,还给云飞带了条领带,说是“上班能穿”。

云飞拿着那条领带,摸了摸料子,挺软和的。他看着大霞,觉得她变了,又好像没变。头发留长了,烫了个温顺的卷,穿着合身的大衣,说话时也不咋皱眉了,可给家里人递东西时,还是会下意识地把好的那头往长辈那边推,跟小时候分玉米饼似的。

“在城里过得咋样?钱够花不?”王桂兰拉着她的手,看了又看。

“够花。”大霞笑着说,“公司管午饭,俺租的房子离公司近,不用坐车。俺还攒了点钱呢。”

“别总攒着,该花就花。”赵老实抽着烟,“城里不比家里,别让人看不起。”

“知道啦爹。”

大霞真的攒了钱。二零一四年夏天,她给家里打电话,说她买了辆车,是辆白色的小轿车。赵老实和王桂兰在电话那头半天没说话,最后赵老实说:“你咋不跟家里商量商量?买车多贵啊。”

“俺攒了两年工资,又跟同事借了点,付了首付,月供不多,俺能承担。”大霞的声音听着挺轻快,“等国庆放假,俺开车回去,带你们去县城逛商场。”

国庆那天,云飞去村口接大霞。远远地看见一辆白色的车开过来,停在老槐树下。大霞从车上下来,穿着浅蓝色的连衣裙,笑着朝他挥手。阳光照在车身上,亮得晃眼,也照在大霞脸上,她的眼睛还是那么亮,只是笑起来时,眼角有了点浅浅的纹路。

“这车真好看。”云飞绕着车转了一圈,摸了摸车门。

“还行吧,代步用的。”大霞打开后备箱,往外拿东西——给王桂兰的保健品,给赵老实的好酒,给赵亮的运动鞋,还有给村里几个老人带的点心。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像是把半个超市搬回来了。

“买这么多东西干啥?瞎花钱。”云飞嘴上说,心里却热乎。

“不多,都是给家里人的。”大霞笑着说,“以前总想着省,现在觉得,该花的就得花。俺爹娘养俺这么大,俺也该让他们享享福了。”

那天下午,大霞开车带着全家去县城。王桂兰坐在副驾驶座上,手紧紧抓着扶手,却一直笑,嘴里不停地说:“慢点慢点,别急。”赵老实和赵亮坐在后座,赵老实扒着窗户看外头,看了一会儿,偷偷抹了把眼睛。

路过当年的麦场时,大霞放慢了车速。麦场早就不是当年的样子了,盖了几间新瓦房,只有场边那棵老榆树还在,枝繁叶茂的。大霞看着窗外,轻声说:“以前俺总在这捡麦粒,那时候觉得,要是能天天吃白面馒头,就啥都不求了。”

王桂兰握住她的手:“现在不光能吃白面馒头,还能坐车了。”

大霞笑了,点头:“嗯,都能了。”

从县城回来的路上,路过邻村的土路,坑坑洼洼的。大霞把车开得很慢,生怕颠着家里人。有个小孩在路边哭,大霞停下车,从包里拿出块糖,递过去。小孩的娘连忙道谢,大霞摆摆手:“没事。”

云飞看着她,想起小时候她攥着糖球不肯给人舔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大霞看见他笑,问:“笑啥?”

“没啥。”云飞说,“就是觉得,你现在真好。”

大霞愣了一下,然后也笑了,眼尾的纹路更深了点:“以前也没多坏,就是那时候太穷了,总怕手里的东西没了。现在不怕了。”她顿了顿,又说,“其实俺有时候还抠呢。公司同事出去聚餐,俺偶尔也会心疼钱,不过想想,朋友同事之间,该聚还得聚。”

“那叫会过日子,不叫抠。”云飞说。

大霞没说话,只是轻轻踩了脚油门,车慢慢驶向前方。夕阳把车的影子拉得很长,也把路边的野枣树影子拉得很长。云飞想起小时候,他和大霞在野枣树下捡枣,大霞总是把红的、大的捡给他,自己留那些青的、小的。那时候的风是苦的,带着枣子的涩味,可现在坐在车里,风吹进来,好像都是甜的。

五 野枣树下的回望

二零二零年春天,大霞把赵老实和王桂兰接到了济南。她在公司附近买了套两居室,不大,却收拾得干净利落。王桂兰看着阳台上的花,看着厨房里的天然气灶,总说:“这日子,跟做梦似的。”

大霞工作忙,却每天都回家吃饭。王桂兰做饭,她就打下手,摘菜、洗碗,跟小时候在家时一样。有时候赵亮打电话来,说村里的事,大霞总是耐心听,问家里的老房子漏不漏雨,问村口的老槐树还在不在。

“今年国庆回村看看吧?”有天吃饭时,大霞突然说,“俺开车回去,带着你们,再叫上云飞。”

“回去干啥?村里也没啥人了。”赵老实说。

“看看嘛。”大霞给王桂兰夹了块排骨,“俺想看看那麦场,还有野枣树。”

国庆真的回村了。云飞也从济南的学校赶了回去,跟大霞一家在村口汇合。老槐树还在,比以前更粗了,槐花早就落了,枝头上挂着些青绿色的叶子。村里的路修宽了,铺了水泥,大霞的车能直接开到家门口。

老房子锁着,赵老实找邻居借了钥匙打开门。院子里长了不少草,墙角的石榴树倒是长得挺好,结了几个红彤彤的石榴。大霞走到屋檐下,摸了摸墙上的砖,砖上还有她小时候用粉笔画的小人,模糊不清了。

“去麦场看看不?”云飞问。

“去。”

麦场边的老榆树还在,树下拴着头牛,正慢悠悠地吃草。大霞站在榆树底下,看着远处的田地,田地里种着玉米,长得郁郁葱葱的。她突然笑了:“俺那时候在这捡麦粒,总觉得这地长得没完没了,捡不完。”

“可不是嘛,你蹲在那,跟个小刺猬似的。”王桂兰也笑了。

从麦场出来,又去了村西头的野枣林。野枣树长得更密了,枝头上挂着些小小的青枣。大霞摘了颗,擦了擦,放进嘴里嚼了嚼,眉头皱了皱:“还是涩的。”

“没熟呢,熟了就甜了。”云飞也摘了颗,尝了尝,确实涩。

“小时候觉得这枣子真甜,”大霞吐掉枣核,“可能是那时候没啥好吃的。”

回去的路上,路过代销点。代销点早就改成了小超市,窗台上摆着的不是水果糖,是各种牌子的巧克力和薯片。大霞停住脚,进去买了两袋水果糖,是小时候那种,透明的糖纸,裹着五颜六色的糖球。

她把糖分给云飞一半:“尝尝,还是不是以前的味儿。”

云飞剥开一颗,放进嘴里,甜得有点齁。他看了眼大霞,她也在吃糖,嘴角沾了点糖渣,像个孩子。

“咋样?”大霞问。

“还行。”云飞说,“就是没小时候觉得的那么甜了。”

大霞笑了:“人长大了,嘴就刁了。”

车开出村口时,大霞又放慢了车速。老槐树下站着几个老人,看见他们的车,挥了挥手。大霞也摇下车窗,朝他们挥手。阳光照在她脸上,她的头发剪短了,露出光洁的额头,眼角的纹路还在,可笑起来的时候,比小时候任何时候都舒展。

云飞突然想起小时候,大霞攥着玉米面饼,皱着眉头说“不行”;想起她跪在麦秸堆旁,扒拉麦粒的样子;想起她在县城高中,啃着干硬馒头的样子。那些日子苦得像野枣,可现在回头看,却好像也带着点甜。

“以后常回来看看吧。”云飞说。

“嗯。”大霞点头,“常回来。”

车慢慢驶远,村口的老槐树变成了一个小点。大霞打开车载音乐,放的是首挺轻快的歌。王桂兰靠在赵老实肩上,睡着了,嘴角还带着笑。大霞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的路,路两旁的树往后退,像小时候翻不完的日历。

她知道,日子往前过,就像车往前开,总有新的路要走。可那些埋在北洼村的日子,那些槐花落、麦秸黄、野枣涩的日子,是她心里的根,扎得深,拔不掉,也不用拔。它们让她知道,现在的甜,是从以前的苦里熬出来的,得好好接着。

就像野枣树下的风,以前吹着是苦的,现在吹过来,带着远处玉米地的清香,竟也有了点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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