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里，空气像是被冻住了。
屏幕上那行“我们，很快会再见的。——Y”像个幽灵一样飘在那里，配上刚刚听完的、陆辰妈妈那段令人心碎的遗言，整个房间的气氛沉重得能压死人。
陆辰闭着眼，靠在轮椅里，一动不动。但林筱能看见他紧握的拳头在发抖，手背上青筋都爆起来了。他整个人被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暴戾包裹着，像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又像一片被击碎了的冰。
【妈妈……是陆明远……还有夜枭……他们害死了妈妈……】他的心声不再是那种冷静的分析，而是充满了痛苦、仇恨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自责？【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还让他当了这么多年养父……】
林筱站在旁边，手足无措。她从来没见陆辰这样过。以前的他，再疯批，再冷漠，也总是掌控一切的样子。可现在，他好像整个人从内部被打碎了。
她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比如“节哀顺变”，或者“我们会帮你报仇的”，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这种时候，语言太苍白了。
连面瘫陈默都默默低下了头，不敢去看陆辰。
技术团队更是大气不敢出，恨不得把自己缩进电脑机箱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只有几分钟，但感觉像是一个世纪。陆辰终于动了动，他缓缓睁开眼。
那双眼睛里，之前所有的情绪好像都被抽空了，只剩下一种死寂的、令人心悸的空洞。他看了一眼屏幕上母亲的照片，然后操控轮椅，一言不发，径直朝着门口滑去。
“辰哥！”林筱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陆辰没回头，也没停下。
陈默想跟上去，陆辰却冷冷地丢过来两个字：“别跟。”
陈默的脚步立刻钉在了原地。
林筱看着他那孤独又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堵得难受。【他就这么自己走了？不会出事吧？】
陆辰一走，安全屋里的低气压总算缓和了一点，但没人能真正放松。
“陈特助，怎么办？要不要偷偷跟着？”林筱着急地问陈默。
陈默摇摇头：“陆总说了别跟。他现在需要一个人静一静。”他顿了顿，看着林筱，“不过，林小姐，或许……你可以试试。”
“我？”林筱指着自己鼻子，“我去了不是更惹他烦吗？”
【他现在那个状态，看见我估计更想杀人吧？】
陈默却意味深长地说：“有时候，局外人比我们自己人，更容易靠近。”
林筱琢磨了一下这话，好像有点道理。她现在好歹算是个“合伙人”，不是纯粹的下属，而且……她还有读心术这个外挂，至少能知道他到底在想啥，会不会做傻事。
“行！我去找他！”林筱一咬牙，抓起外套就冲了出去。
她跑到车库，发现陆辰常坐的那辆车已经不在了。她立刻拿出手机，想给他打电话，又犹豫了。【他现在肯定不想接电话。】
怎么办？盲找？
她突然灵光一闪，对司机说：“去城西的墓园！”
她记得之前偶尔听陈默提过一嘴，陆辰妈妈的墓在那里。这种时候，他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那里！
车子一路疾驰。到了墓园，天已经快黑了，暮色四合，园子里静悄悄的，有点瘆人。
林筱让司机等在门口，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走。果然，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她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以及……那个坐在轮椅上，孤零零停在墓碑前的背影。
暮色勾勒出他僵硬的轮廓，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林筱放轻脚步，慢慢走过去，没有立刻打扰他。她能听到他心底那片死寂的荒原，还有反复回荡的几个字：
【……是我没用……妈妈……对不起……】
她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她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看着墓碑上那个温柔笑着的女人照片。
“阿姨真好看。”林筱轻声说，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陆辰没反应，依旧一动不动。
林筱叹了口气，在他轮椅边蹲了下来，仰头看着他布满血丝、却空洞无神的眼睛。
“陆辰，”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语气异常认真，“听着，害死阿姨的人，现在还在逍遥法外，甚至还在蹦跶着挑衅你。你要是现在垮了，那才是真的对不起她。”
陆辰的眼睫颤动了一下。
“你不是一个人，”林筱继续说着，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力量，“你有陈默，有……我。我们都在。报仇也好，搞清楚‘星港计划’到底是什么也好，你得带着阿姨的那份，一起走下去。”
她看着他依旧紧握的拳头，心里一横，做了一件大胆到她自己都后怕的事——她伸出手，轻轻地、但是坚定地，覆盖在了他冰凉的手背上。
“阿姨肯定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陆辰的身体猛地一僵！他像是被烫到一样，倏地转头看向她，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是震惊，是不敢置信，还有一丝……被看穿狼狈的恼怒？
林筱豁出去了，直视着他的眼睛，手也没松开。【看什么看！老娘就是安慰你怎么了！有本事你咬我啊！】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在渐浓的暮色里，在冰冷的墓碑前。
过了好一会儿，陆辰眼底的暴戾和空洞，像是潮水一样，慢慢退去了一些。他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那股要毁灭一切的劲儿，总算缓和了。
他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转过头，不再看她。
但林筱清晰地听到了他心底的声音：
【……麻烦。】
【……但，说得对。】
林筱心里偷偷松了口气。肯骂人“麻烦”，就说明缓过劲儿来了！
又沉默地待了一会儿，陆辰终于操控轮椅，转向离开的方向。
“走吧。”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不再是一片死寂。
林筱赶紧跟上。
回到车上，一路无话。但气氛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绝望了。
快到市区时，陆辰忽然开口，是对着前排的陈默说的：
“动用所有资源，查‘星港计划’，还有……我母亲当年所有的研究记录和人脉关系。”
“是，陆总！”
然后，他像是才想起林筱还在旁边，侧过头，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今天，”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多谢。”
林筱愣了一下，随即摆摆手，假装大大咧咧：“嗐，客气啥！合作伙伴嘛，应该的！”心里却在疯狂呐喊：【他跟我说谢谢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陆辰转回头，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重新凝聚起来，比以往更加坚定，也更加冰冷。
“‘夜枭’，”他低声说，像是一个郑重的誓言，“我会把他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