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辰那段灰暗冰冷的心声,如同终年不化的积雪,沉沉地压在了林筱的心头,让她连续几个晚上都辗转反侧。之前那些因为阳台对视、指尖触碰而产生的混乱和悸动,在这残酷的真相面前,被冲刷得七零八落,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近乎绝望的清醒。
她救不了他。
至少,用她之前那些浮于表面的“爱心餐”、“喜剧片”、“枕头大战”……救不了。
那些小打小闹,或许能偶尔分散他的注意力,却根本无法撼动那根植于他灵魂深处的、对生命本身的厌弃。他的问题,不是性格缺陷,不是情绪低落,而是信仰的崩塌——对活着这件事,失去了最基本的信念。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救赎”能解决的问题了。这需要……重塑他对“生”的感知。
林筱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封面是她特意挑的,带着点幼稚的向日葵图案,与里面即将记录的内容格格不入。
她提笔,在扉页上郑重地写下:
【陆辰拯救(及遗产继承)计划 2.0 - 代号:活着】
笔尖顿住。
活着。对普通人来说如同呼吸般自然的事情,对他而言,却成了需要被证明的课题。
怎么证明?
告诉他世界很美好?他大概会冷笑。
告诉他很多人爱他?除了她这个别有用心的,还有谁?那个恨他入骨的养父?还是那些畏惧他权势的下属?
告诉他生命的意义?她自己都还没活明白呢!
林筱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难,太难了。
但她不能放弃。不仅仅是为了那尚未到手的亿万家产(虽然这依然是核心驱动力),更因为……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莫名的不甘心。
她不想看着他就这样沉下去。哪怕只是为了证明,她林筱不是个只会做“化学武器”和“浮夸表演”的废物。
她开始疯狂地搜索资料,关于创伤后应激障碍,关于重度抑郁,关于……如何帮助一个失去生存欲望的人,重新找到“活着”的实感。
大部分专业术语看得她头晕,但有一条相对朴素的观点,引起了她的注意:对于长期情感麻木、自我价值感极低的人,有时需要从最基础的生理感知和简单的行为反馈入手,重新建立与世界的连接。
最基础的生理感知?简单的行为反馈?
林筱盯着这两行字,脑子里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方向。
她回想起之前带他看喜剧电影的失败。那些精心设计的、试图直接灌输“快乐”的方式,对他无效,因为他已经失去了感受那种复杂正面情绪的能力。
那么……如果不追求“快乐”呢?
只追求“感觉”本身?
让他感觉到“冷”、“热”、“酸”、“甜”、“嘈杂”、“安静”……这些最原始、最直接的生理刺激?
让他去完成一些简单的、能看到即时结果的行为?比如……吃掉一碗路边摊的馄饨,或者在喧闹的夜市里走一圈?
这些体验,无关逻辑,无关价值,只关乎存在本身。
一个大胆的、甚至有些荒唐的计划雏形,在她脑海中逐渐清晰。
她要带他“入世”。
把他从那个冰冷、整洁、一切尽在掌控的堡垒里,硬拽出来,扔进那个充满瑕疵、混乱、但生机勃勃的、属于普通人的世界。
去闻闻汽车尾气,听听小贩的叫卖,尝尝路边摊那可能不那么卫生但味道十足的食物……去感受那种粗糙的、未经雕琢的、属于“活着”的质感。
这很冒险。他可能会极度不适,可能会觉得被冒犯,甚至可能病情反复。
但……万一呢?
万一那混乱的烟火气,能在他那片死寂的心湖里,激起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呢?
林筱深吸一口气,在笔记本上写下了2.0计划的第一条核心纲领:
目标:重建基础感知,寻找“活着”的实感。
手段:脱离舒适区,接触非常规(对他而言)生活场景。
口号:不求开心,但求有感!
她看着那行字,自己都觉得有点扯。
但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可能触及问题核心的办法了。
合上笔记本,林筱走到窗边,望向楼下花园里被精心修剪过的、一丝不苟的景观。陆辰的世界,就像这座花园,秩序井然,却也死气沉沉。
她要把这盆看似娇贵实则濒死的植物,搬出去,经历一下真正的风吹日晒。
成败,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