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登门道歉”之后,
日子似乎暂时恢复了平静。
赵磊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匠心坊”的运营中。
店铺在他的用心经营下,渐渐有了起色。
虽然谈不上门庭若市,
但也积累了一些固定的客源,
尤其是一些喜欢手作、
追求个性的年轻人和注重生活品质的中年顾客。
赵磊踏实肯干、价格公道的口碑也慢慢传开。
他不再仅仅依靠陈天放的光环,
开始真正拥有了自己的一份事业。
周晓芸偶尔会来店里帮忙,
她似乎已经完全从宴会的紧张和后续的尴尬中恢复了过来,
依旧是那副单纯快乐的模样,
给赵磊带来不少慰藉。
她不再提宴会和苏晚晴的事,
赵磊也乐得不提,
两人相处得轻松愉快。
苏晚晴则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没有再主动联系赵磊。
赵磊偶尔会想起她,
想起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和她在宴会上的游刃有余,
心里会泛起一丝异样,
但更多是一种如释重负。
他隐约觉得,苏晚晴这样的女人,
就像一团迷雾,
离得太近未必是好事。
现在的平静,正是他需要的。
至于陈诗雨那边,更是风平浪静。
她没有再出现在“匠心坊”,
也没有再给赵磊打过电话、发过信息,
仿佛彻底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
赵磊乐得清静,
但偶尔,夜深人静时,
他会想起陈天放书房里的那番谈话,
想起停车场陈诗雨崩溃的哭喊,
心里会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那个小魔女,现在在做什么?
她……还好吗?
这种平静,在一天下午被打破了。
赵磊正在店里指导一位顾客挑选木料,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他犹豫了一下,走到旁边接起。
“喂,您好?”
“是赵磊赵先生吗?”
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语气客气而沉稳。
“我是,您哪位?”
“赵先生您好,冒昧打扰。
我是陈诗雨小姐的司机,姓王。”
对方自报家门。
赵磊的心猛地一跳!
陈诗雨的司机?
她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王师傅您好,有什么事吗?”
赵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赵先生,是这样的。
小姐让我转告您,明天下午两点,
她想请您去‘西山马术俱乐部’一趟,
她会在那里等您。”
王师傅的语气不卑不亢,
完全是传达命令的口吻。
马术俱乐部?
赵磊愣住了。
陈诗雨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他本能地想拒绝,
上次的教训还历历在目。
“王师傅,麻烦你转告诗雨小姐,
我明天店里可能有点忙,恐怕……”
“赵先生,”
王师傅打断了他,
语气依旧客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小姐特意嘱咐,请您务必到场。
她说……是关于阿杰先生的一些遗物,
她觉得……或许您应该看看。”
阿杰的遗物?!
赵磊到嘴边的拒绝瞬间卡住了!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陈诗雨怎么会突然要给他看阿杰的遗物?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新的陷阱?
还是……别的什么?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陈天放说过,
阿杰是陈诗雨心里最深的伤疤。
她主动提起阿杰,
绝不可能只是为了戏弄他。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原因。
“赵先生?”王师傅在电话那头催促。
赵磊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
如果这次不去,
以陈诗雨的性子,
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
而且,关于阿杰,
关于那场改变了他命运的车祸,
他内心深处,也确实存在一些疑问和……好奇。
“我知道了。”
赵磊沉声回答,
“麻烦转告诗雨小姐,我会准时到。”
“好的,赵先生。
明天下午两点,西山马术俱乐部,我会在门口等您。”
王师傅说完,便礼貌地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
赵磊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陈诗雨这突如其来的邀请,
像一块石头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
瞬间激起了层层涟漪。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次会面,绝不会简单。
阿杰的遗物……
陈诗雨到底想让他看什么?
她又想通过这种方式,表达什么?
平静的日子,似乎又要结束了。
新的暗流,正在水面下悄然涌动。
明天,等待他的,又将是什么?
第二天下午一点五十分,
赵磊准时开车抵达了位于市郊的西山马术俱乐部。
这里环境幽静,绿草如茵,
与喧嚣的市区截然不同。
一位穿着制服、神情沉稳的中年男人早已等候在门口,
正是昨天通过电话的王师傅。
“赵先生,请跟我来,小姐已经在等您了。”
王师傅微微躬身,
引着赵磊向俱乐部深处走去。
穿过几片宽阔的跑马场和精致的马厩,
王师傅将赵磊带到了一栋独立的、
颇具北欧风情的木屋别墅前。
别墅周围绿树掩映,私密性极好。
“小姐在里面,您请进。”
王师傅在门口停下脚步,
做了个请的手势,
然后便安静地退到一旁等候。
赵磊深吸一口气,
推开了厚重的木门。
别墅内部装修典雅而舒适,
壁炉里跳动着温暖的火焰,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木香和咖啡的味道。
陈诗雨背对着门口,
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望着窗外远处的山景。
她今天没有像往常那样穿着暴露或叛逆,
而是换上了一身简洁的白色骑马装,
长发束成利落的马尾,
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和笔挺的背脊,
少了几分平日的妖冶,
多了几分难得的清冷和……孤寂。
听到开门声,她缓缓转过身。
赵磊微微一愣。
几天不见,
陈诗雨似乎清瘦了一些,
脸色有些苍白,
那双总是带着挑衅或讥诮的大眼睛里,
此刻却是一片沉寂的平静,
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忧伤?
这让他感到有些陌生。
“来了?”
陈诗雨的声音很平淡,没有往日的尖锐和嘲讽。
“嗯。”
赵磊点点头,走到客厅中央,
与她保持着几步的距离。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没有了之前的剑拔弩张,
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尴尬。
陈诗雨没有看他,
目光转向壁炉旁的一个小茶几,
上面放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深棕色皮质行李箱,
款式老旧,边角有些磨损。
“坐吧。”
她指了指沙发,
自己则走到行李箱旁,蹲下身,
手指轻轻拂过皮箱的表面,眼神复杂。
赵磊依言坐下,目光也落在了那个箱子上。
这就是……阿杰的遗物?
陈诗雨沉默了片刻,
仿佛在积蓄勇气,
然后,她缓缓打开了皮箱的搭扣。
箱子里的东西不多,
摆放得还算整齐。
几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牛仔裤,
一些零散的赛车杂志和光盘,
一个有些掉漆的Zippo打火机,
几本看起来像是汽修或机械方面的旧书。
陈诗雨没有碰那些东西,
她的手指颤抖着,
从箱子最底层,
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用丝巾仔细包裹着的方形物体。
她解开丝巾,里面是一个略显陈旧的相框。
相框里,是一张已经有些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
是年轻许多、大概十五六岁的陈诗雨和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少年。
少年剃着短短的寸头,
眉眼带着几分桀骜不驯,
但看着镜头笑容却很灿烂,露出一口白牙。
他穿着一件沾着油污的背心,
胳膊搭在陈诗雨的肩膀上,
姿态亲昵而自然。
而照片上的陈诗雨,
虽然撅着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但眼神里却透着一种依赖和……快乐。
那是赵磊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的、属于少女的纯粹神情。
照片的背景,
似乎是一个简陋的修车厂。
“这就是他。”
陈诗雨的声音很轻,
带着一丝沙哑,她把相框递给赵磊。
赵磊接过相框,手指微微收紧。
照片上的少年,
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后来那个黄毛阿杰的影子,
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那时的他,眼神干净,
笑容阳光,充满了生命力。
这就是陈志杰,
陈天放的养子,
陈诗雨口中从不叫“哥哥”却感情深厚的玩伴。
“他以前……不是后来那样的。”
陈诗雨蹲在箱子旁,抱着膝盖,
目光空洞地望着壁炉里的火焰,
像是在对赵磊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喜欢车,从小就喜欢。
他说以后要当最厉害的赛车手,
要拿冠军……
我爸……以前很反对,
觉得他不务正业,没出息。”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浓浓的鼻音。
泪水无声地从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地毯上。
她没有哭出声,
只是默默地流泪,
那种压抑的悲伤,
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头发紧。
赵磊看着眼前这个蜷缩着、
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女孩,
再看着照片上那个笑容灿烂的少年,
心中五味杂陈。
他一直以为陈诗雨是个被宠坏、以折磨别人为乐的恶魔,
却从未想过,在她乖张暴戾的外表下,
竟然藏着这样一段沉重悲伤的往事和如此深刻的愧疚。
她之前的胡闹、挑衅、甚至是以身犯险,
或许……都是一种扭曲的宣泄和自毁倾向?
“他……”赵磊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他留下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陈诗雨摇了摇头,抹了把眼泪,
从箱子角落里又拿出一个厚厚的、
看起来像是日记本的东西,
但外面套着一个透明的密封袋,
似乎保护得很好。
“这个……”
陈诗雨把密封袋递给赵磊,眼神复杂,
“是警察在现场找到的,放在那辆车里的。
里面……好像记录了一些事情。
我……我没敢看。”
赵磊接过密封袋,
里面确实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笔记本,
封皮是普通的黑色。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陈诗雨,
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给自己看这个。
陈诗雨避开了他的目光,
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他,
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爸认你当干儿子,
给你股份……我知道,
外面很多人说闲话,
包括……可能也会有人说阿杰的闲话。
这个本子……或许能让你知道,
阿杰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
“你看完……如果觉得没必要留,就……处理掉吧。”
说完,她不再理会赵磊,
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
单薄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孤独。
赵磊看着手里的密封袋和那个旧相框,
又看看陈诗雨的背影,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这次会面,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陈诗雨没有挑衅,没有胡闹,
而是以一种近乎托付的方式,
向他展示了内心最脆弱、最不为人知的一面。
这个笔记本里,到底记录了些什么?
阿杰的死,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陈诗雨给他看这个,
真的只是为了让他了解阿杰?
还是……另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