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卫城郊,一座破败的古寺。
佛像的金身早已剥落,慈悲的面容在蛛网覆盖下显得诡异。
安倍旬就盘坐在布满灰尘的蒲团上,一尘不染的白色狩衣与周围的颓败格格不入。
夜风从破损的窗棂灌入,吹得他衣袖飘飘,却吹不散他面前那根悬浮在半空中的漆黑羽毛散发的阴寒。
八咫鸦残羽。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锦囊,那是被抓获的细作潜入督府时故意遗落的物品。
打开锦囊,一撮几乎看不见的灰色绒毛飘散而出,在空中打了几个旋,便被那根黑色羽毛的吸力捕捉,瞬间化为青烟。
连接,已经建立。
安倍旬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近乎病态的狂热。
他很清楚,冷青璃此刻必然心神俱疲。
先是通敌的污蔑,再是离府出走,接着是重兵压境的巨大压力。
她的情绪波动越剧烈,妖力消耗越大,防备就越松懈。
这正是施展阴阳寮禁术——“魂窃之术”的绝佳时机。
“万象皆虚,唯我所指,魂归来兮……”
他双手结出繁复的手印,低沉的咒文从他唇间吐出。
那根八咫鸦残羽上的黑光骤然大盛,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抽空,温度陡降,殿内几盏残存的烛火猛烈地摇晃起来,焰心变成了诡异的幽绿色。
一只巨大的、由纯粹黑影构成的三足乌鸦虚影,在安倍旬的身后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督府主楼。
夜祁的起居室内,冷青璃正沉沉地睡着。
连日的奔波与心神激荡,让她疲惫到了极点。
哪怕身下是柔软的床铺,盖着温暖的被子,她的眉头依旧是紧锁的。
梦里,是无尽的黑暗与下坠感。
突然,一股尖锐的寒意,毫无征兆地刺入她的骨髓。
那感觉,仿佛在滴水成冰的寒夜里,被人用一盆冰水从头浇下,冷得她灵魂都在打颤。
她猛地一哆嗦,从深度的睡眠中惊醒过来。
房间里很安静,壁炉的火已经熄灭了,只剩下几点暗红的余烬。
窗外,月光清冷。
一切都和她睡前一样。
“怎么回事……”
她喃喃自语,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狂跳。
刚才那种被掠夺、被窥伺的感觉,真实得让她头皮发麻。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腕,手腕上那道昙花纹路,竟在黑暗中闪过一抹极其微弱的青色光晕,像是在发出无声的警告。
光芒一闪即逝。
冷青璃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将那阵不适归咎于近来的巨大压力。
是了,马上就要打仗了。
天津卫的命运,她和夜祁的命运,都悬于一线。
妖力因为心绪不宁而产生波动,也是常有的事。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重新躺了下去,用被子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一些。
疲惫感如潮水般再次涌来,她很快又坠入了梦乡,却没能察觉,一丝若有若无的妖力,已经顺着某种看不见的联系,被从她的身体里悄然抽走。
破庙内。
安倍旬猛地睁开眼睛。
他面前的八咫鸦残羽上方,正悬浮着一粒米粒大小、散发着纯净青色光辉的光点。
那光点之中,隐约能看到一只鸾鸟的微缩虚影。
成功了。
他成功地窃取到了一缕鸾鸟的妖魂。
安倍旬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那缕妖魂引到指尖。
光点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一股精纯至极的妖力瞬间涌入他的经脉,让他舒服得几乎要呻吟出声。
他脸上露出贪婪而满足的神情。
“鸾鸟……果然是至纯至净的力量。”
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他取出一个透明的水晶小瓶,将这缕珍贵的妖魂封存其中。
“有了这缕鸾鸟妖魂作为引子,我的‘伪鸾鸟’很快就能炼成。”
他凝视着瓶中那点幽蓝的光,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君临天下的未来。
“冷青璃,夜祁……”
安倍旬站起身,掸了掸狩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慢条斯理地将水晶瓶和八咫鸦残羽收好。
“我要让你们亲眼看看。”
“当真正的神明降临时,你们所守护的一切,是何等的不堪一击。”
他转身,迈出古寺的大门,身影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而远在督府的冷青璃,对此一无所知,只是在梦中,再次感到了那股挥之不去的寒意。
第二天清晨,她醒来时,只觉得身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