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的大雨仍在冲刷着天地,将城外的土路搅成一片泥泞。
夜祁的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而马背上的两个人,却仿佛凝固在了这风雨之中。
他滚烫的胸膛,紧紧贴着她冰凉的后背。
湿透的军装布料粗糙,硌着她的肌肤,可从他身上传来的热度,却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融化。
耳边,是他剧烈起伏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沉重而狂乱,盖过了哗哗的雨声。
冷青璃埋首在他怀里,积攒了三世的委屈与这一路的惊惶,在这一刻尽数化作滚烫的泪水,决堤而出。
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抓着他身前的衣料,放任自己在他怀中痛哭。
夜祁收紧了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骼嵌入自己的身体。
他将下颌抵在她的发顶,任由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混入她的发间。
他怕了。
就在刚才,看到那个纤细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的一瞬间,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心脏被掏空的恐惧。
那种感觉,比面对千军万马,比应付老谋深算的政客,要可怕一万倍。
“青璃。”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带着后怕的颤抖。
“我说过,天津卫与你,同等重要。”
他顿了顿,仿佛在组织着对他而言极其陌生的言语。
“之前让你受了假信的委屈,是我考虑不周。”
他竟然在认错。
这个从不解释,从不低头的男人,在向她认错。
冷青璃的哭声一滞,身体在他怀里轻轻颤抖。
“但你记住。”
夜祁的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加用力,仿佛要将每个字都刻进她的灵魂里。
“从今往后,无论遇到什么危机,我们都要一起面对。我不会再让你独自承受,更不会让你有‘离开才能护我’的念头。”
他将她拥得更紧,高大的身躯将她完全笼罩,隔绝了所有的风雨。
“天津卫要护,你,我更要护!”
这句霸道至极的宣言,伴随着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轰然贯穿了冷青璃的耳膜。
她为他着想,为天津卫着想,所以她选择自我放逐。
可他却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她,她的选择,是错的。
她以为的成全,对他而言,竟是比失去天津卫更无法忍受的惩罚。
怀中的哭声渐渐止歇,取而代之的是细微的抽噎。
冷青璃缓缓地,抬起了手臂,有些生涩地,环住了他坚实的腰。
这个动作很轻,却让夜祁整个身体都僵了一下。
随即,一股巨大的喜悦与满足感,从他的心底涌起,瞬间驱散了所有的寒意与恐惧。
“好。”
她埋在他胸口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不走了。”
“以后我们一起面对。”
简单的几个字,却比任何誓言都来得郑重。
夜祁紧绷了一整晚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松弛下来。
就在两人相拥的瞬间,一股奇异的暖流,毫无预兆地从冷青璃的手腕处升起。
那枚昙花纹路,竟自发地亮起一圈微弱的樱粉色光晕,光芒穿透了湿透的衣袖,柔和而不刺眼。
与此同时,夜祁的心口位置,那道世代传承的诅咒烙印,也泛起了一阵灼热。
两种力量,隔着衣物与皮肉,遥相呼应,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振。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将他们两个被诅咒与宿命纠缠的灵魂,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这光芒转瞬即逝,快得如同幻觉。
可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连接感,却清晰地烙印在了彼此的心上。
远处,传来了几阵急促的马蹄声。
赵参谋带着一队亲兵,终于循着踪迹追了上来。
然而,在看清雨幕中那个相拥的剪影时,他猛地一勒缰绳,抬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身后的亲兵齐刷刷地停下,所有人都默契地调转马头,在数十米外静静地等候着,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去惊扰那片刻的安宁。
雨势,似乎小了一些。
夜祁终于松开了怀抱,但他圈着她的手臂却没有放开。
他低下头,捧起她那张被雨水和泪水冲刷得一塌糊涂的小脸,用拇指粗糙的指腹,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水痕。
“我们回去。”
他的语气,不再是命令,而是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他没有再给她任何犹豫的机会,调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腹,战马便载着两个人,朝着灯火通明的天津卫城门,缓步走去。
回去的路,不再是来时的狂乱与急切。
夜祁用自己的身体,为她组成了一道最坚固的屏障。
冷青璃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恢复平稳的心跳,感受着他传递过来的体温,一颗漂泊动荡的心,终于找到了可以停泊的港湾。
当他们抵达督府大门时,紧闭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
副营长早已等候在门口,他翻身下马,快步迎了上来。
他的神情异常凝重,看了一眼被督军护在怀里的冷青璃,欲言又止。
夜祁翻身下马,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已经有些脱力的冷青璃抱了下来。
“说。”他沉声开口。
副营长压低了声音,语气里透着一股急切:
“督军,您离开之后,梧桐楼那边……”
“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