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酒馆,这座已然觉醒的庞然巨物,在万众瞩目之下,开始了它诞生以来的第一次主动“行走”。
它并未高高飞起,只是沉稳地悬浮在离地三尺的空中,底部那如同巨兽节肢般的晶化履带缓缓伸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碾过焦黑破碎的战场。它移动的速度并不快,但每一步落下,都引发大地低沉而顺从的嗡鸣,仿佛整片土地都在与之共鸣。
老莫趴在控制台前,眼睛死死盯着光屏上疯狂跳动的数据,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地脉共鸣率87%!还在上升!领主,它……它不是在依靠动力行走!它是在与这片土地,与这片战场上残留的一切进行‘呼吸’般的共鸣!它成了这片土地延伸出去的……活着的意志!”
江小鱼立于酒馆最高的观景台上,寒风吹动他的衣袍,他手中紧握着那柄属于希娅的断剑,目光扫过下方每一寸浸染过鲜血的土地,轻声道:
“它记得。记得这里倒下过两百零三个原本与战争无关,却选择为它而战的人。这一路……它不是去复仇,是要亲自……送这些因它而留下的人,回家。”
奥蕾莉亚慵懒地倚在屋顶那面书写着“万家共酿”的酒旗之下,猩红的指甲轻轻划过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带着焦糊与血腥气的灰烬雾气,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
“阿尔贝特那个疯子,是不会撤退的。对于他那种将面子看得比命还重的偏执狂来说,被一座……嗯,‘会走路的酒馆’击败,简直是比杀了他还难受的奇耻大辱。他宁愿引爆那根破权杖里那颗诡异的心脏,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也绝不会承认失败。”
她话锋一转,魅惑的眸子斜睨着江小鱼的背影,带着一丝玩味:
“不过,我看你……好像也没打算给他留活路,对吧?不然,也不会默许巴顿那个爆炸狂魔,把剩下的‘矮人热情’都偷偷埋到他们大营的正下方了。真是……够狠的,我喜欢。”
江小鱼没有回头,也没有承认或否认。他只是沉默着,从怀中取出了那枚凝聚了希娅最后一丝清醒气息的“归真”酒符,指尖在其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然后,将其轻轻投入了脚下观景台与酒馆主体连接的一处细微裂缝之中。
酒符融入琥珀色的光芒,消失不见,仿佛被酒馆吞咽了下去。
塞拉菲娜正在酒馆外围巡视,忽然感觉到脚下传来一阵奇异的、温润而有力的震颤,并非颠簸,更像是一种……安抚与回应。
她心中微动,伸出手,轻轻触碰在酒馆底部那冰冷的晶化外壁上。
就在指尖接触的刹那,她的意识仿佛被拉入了一个奇异的空间——那是由无数细微光芒构成的网络,如同酒馆的“血管”与“神经”。而在这些光流之中,她看到了无数模糊却坚定的人影闪烁!是那些战死的平民战士!他们的面容或许不清,但他们最后时刻那股“守护”的意念,却如同最坚韧的丝线,缠绕、融汇在酒馆的每一个结构节点之中,成为了它力量的一部分!
塞拉菲娜收回手,冰冷的金属面甲下,眼神无比复杂,她低声呢喃,带着一丝震撼与释然:
“原来……是这样……”
“它不是埋葬了他们……”
“它是把他们都‘酿’进了自己的身体里……让他们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存在’着。”
她猛地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将圣剑高高举起,斗气灌注声音,向着所有跟随酒馆前进的将士们,发出了震彻云霄的宣告:
“将士们!听令!”
“今日,我们并非出征讨伐!”
“今日,我们是带着我们的家人——所有为守护此地而牺牲的英魂——一同前行!”
“踏平前方之敌,告慰逝者之灵!”
“烈阳——前进!”
“吼——!!!”
原本就高昂的士气,在这一刻被点燃到了极致!所有人的眼中都燃烧着熊熊火焰,那不仅仅是战意,更是一种近乎朝圣般的信念!
战地诗人卡尔洛,这个抓住了人生最大灵感的吟游者,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爬到了酒馆移动中微微晃动的顶端!他站在那面“万家共酿”的酒旗旁边,迎着呼啸的狂风,再次展开了那卷血迹斑斑的诗稿,用他全部的生命力,向着前方、向着四野,放声高歌:
“万家灯火共一坛,今朝踏碎焚心坛!”
“莫问归途何处是,身后即是烈阳关!”
他的歌声伴随着酒馆移动的低沉轰鸣,如同战鼓般传遍四方,声震百里!
沿途,那些被天启盟蹂躏过、只剩下断壁残垣的村庄里,幸存下来的民众,听到这歌声,感受到大地的震动,看到那悬浮而来的、散发着温暖琥珀光芒的庞然大物,纷纷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
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中却重新燃起了光芒。有人对着酒馆的方向,虔诚地跪地叩首;有人颤抖着捧出家中仅存的、或许还是从灰烬里扒拉出来的半碗清水,恭敬地放在路旁;更有几个瘦小的孩童,蹲在地上,用捡来的破碎陶片和瓦砾,在尘土中,认真地拼凑出了四个歪歪扭扭却无比真挚的大字:
“欢迎回家”
子夜时分,移动的酒馆在距离阿尔贝特残军主营约十里的地方,稳稳地停了下来。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在黑暗中凝视着它的猎物。
江小鱼走下观景台,来到已经与酒馆融为一体的【露天酿造广场】。他一声令下,五座对应着五行方位的祭坛,伴随着机括运转的低沉声响,缓缓从广场地面升起,祭坛表面符文流转,与整个酒馆的呼吸同频。
他亲手将五坛早已准备好的、为塞拉菲娜、奥蕾莉亚、露娜莱拉、以及他自己量身定制的“五行战酿”,逐一庄重地封入对应的阵眼之中。
做完这一切,他抬起头,望向十里外那片灯火通明、却弥漫着绝望与疯狂气息的敌军大营,声音冰冷,如同宣判:
“明天日出之前……”
“我要让阿尔贝特,亲眼看着……”
“他所焚烧、所践踏、所试图毁灭的那些‘记忆’……”
“是怎么……活过来,向他索命的。”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当————!!!”
酒馆顶端的青铜巨钟,第九次,轰然鸣响!钟声前所未有的洪亮与激昂,仿佛在积蓄着最终爆发的力量!
与此同时,众人头顶的夜空,那道熟悉的裂隙再次悄然浮现。
而这一次,伴随裂隙出现的,并非虚影或实物,而是一缕……清越、空灵、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琴音,如同潺潺溪流,又如同九天梵唱,自那裂隙之后,悄然洒落,萦绕在烈阳酒馆的上空。
仿佛有无形的存在,在遥远的彼岸,为这场即将到来的终局之战,轻轻拨动了……序曲的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