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万籁俱寂。楚倾凰独坐灯下,手中捧着一卷《孙子兵法》,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白日赏花宴的种种在脑海中回放,柳如烟那淬毒般的眼神,太子意味深长的警告,还有萧夜离那总能未卜先知的相助...这一切都让她心绪难平。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拉回了她的思绪。她放下书卷,正欲起身关窗,窗外却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叩击声——三长两短,正是那人与她的暗号。
她心头微动,快步走到窗前,轻轻推开窗棂。一道玄色身影如夜鹰般轻巧地跃入室内,带来一阵微凉的夜风。萧夜离依旧戴着那半张银质面具,手中却意外地提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食盒。
“殿下这是...”她看着他手中的食盒,难掩惊讶。一个皇子深夜翻窗入闺房,还带着食盒,这场景着实有些诡异。
“给你送宵夜。”他将食盒放在桌上,动作自然地打开盒盖。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几样精致的点心:晶莹剔透的荷花酥,形如弯月的杏仁酪,还有一小碟她最爱的桂花糖藕,都还冒着丝丝热气。“晚宴时闹了那么一出,想来你也没吃好。”
楚倾凰怔住了。她确实因为那场闹剧,晚膳几乎未动。这样细微的体贴,出现在这位以冷漠着称的三皇子身上,更显得不同寻常。
“殿下深夜来访,不会只为送宵夜吧?”她捻起一块荷花酥,状似随意地问道。
萧夜离在她对面的绣墩上坐下,面具下的目光沉静如水:“顺便告诉你一个消息。”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太子要对楚家军下手了。”
楚倾凰指尖一颤,那块精致的荷花酥掉在桌上,碎成几瓣。
“三日后,北境军报会到。”他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届时会有人弹劾楚将军克扣军饷,中饱私囊。”
“不可能!”楚倾凰猛地站起身,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父亲一生清廉,爱兵如子,绝不可能做这种事!”
“我知道。”他伸手,轻轻按在她因紧握而泛白的手指上,那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颤,“所以我们要提前准备。”
他在桌上铺开一张牛皮地图,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北境的山川地势和驻军布防。烛光下,他的手指修长有力,点在地图上一处险要的峡谷。
“这是北境的布防图。太子的人会在军饷运输途中经过落鹰峡时做手脚,伪装成遭遇流寇劫掠,然后栽赃给楚将军。”
楚倾凰俯身细看,心中惊涛骇浪。这地图之详尽,远超她所见过的任何官方图册,连一些隐秘的小道都有标注。
“殿下如何得知得这般详细?”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连具体地点和手法都一清二楚?”
萧夜离避开了她的直视,面具在跳动的烛光下投下斑驳的阴影:“我自有我的消息来源。”
他的回避让她心中的疑云更重。但此刻,更重要的是应对眼前的危机。她的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忽然注意到落鹰峡两侧,各有一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墨点标记。那标记的形状...
“这个标记...”她伸出纤指,点在墨点之上,“是殿下的人?”
那是一个独特的飞鹰图案,正是萧夜离惯用的暗号。前世她曾在一些隐秘往来的信件上见过。
萧夜离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随即化为毫不掩饰的赞赏:“聪明。”他指向那两个标记,“我已经派了最得力的影卫守在这两处制高点,就等他们自投罗网,人赃并获。”
楚倾凰心中震动难言。他竟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为她,为楚家,布下了如此周密的后手。这份心思,这份部署,绝非一日之功。
“殿下,”她凝视着他,试图看透那面具下的真实情绪,“您为何要如此不遗余力地帮助楚家?您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与太子正面为敌。”
萧夜离抬起头,烛光在他面具的金属边缘流转。他沉默了片刻,那沉默沉重得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然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
“我说过,这一世,我会护你周全。”
这一刻,楚倾凰终于无比确定,他口中的“这一世”,绝不仅仅是随口说说,或者某种夸张的承诺。那其中蕴含的沉重、痛楚与决绝,仿佛穿越了无尽的时空,重重地砸在她的心上。
夜色深沉,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雨,沙沙地敲打着窗纸。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相对无言的两人,一个带着前世的记忆与守护的誓言而来,一个虽懵懂却已感知到那誓言背后的惊涛骇浪。命运的齿轮,在雨声中悄然加速了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