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食其领命而去,长乐宫的空气仿佛凝固成冰,连殿外的宫灯都透着一股肃杀之气。林深躲在椒房殿西侧的回廊下,能清晰地听见殿内吕雉与吕家子弟议事的低语 —— 吕产、吕禄等人被紧急召入宫中,正领受着接管京城防务、控制禁军的密令,每一个字都砸在寂静的夜色里,重如千钧。
三日后,宣室殿传来哀讯:汉高祖刘邦驾崩,享年六十二岁。
吕雉没有立刻发丧,反而紧闭宫门,下令所有宫人、侍卫不得擅自出入,违者立斩。她亲自带着吕禄的禁军接管了刘邦的寝宫,将戚夫人和如意软禁在偏殿,切断了他们与外界的所有联系。直到吕家子弟完全掌控京城防务,萧何、曹参等老臣也被 “请” 入宫中,确认无人敢异动后,吕雉才于第七日正式公布刘邦死讯,举国发丧。
丧仪之上,吕雉一身素缟,面无表情地站在灵前,接受百官吊唁。她的目光扫过人群,在戚夫人身上停顿了片刻 —— 那个曾经艳光四射的女人,如今形容枯槁,双眼红肿,一身粗布丧服洗得发白,连哭都不敢放声,只能死死咬着嘴唇,泪水无声滑落。如意被两名宫女看管着,缩在戚夫人身边,眼神里满是孩童的惶恐,连抬头看吕雉的勇气都没有。
林深站在百官末尾,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曾经的恩怨情仇,最终都化作了灵前的沉默对峙,而胜负早已分明。
丧期刚过,吕雉便开始收网。她先是以 “赵王年幼,需太后亲自照料” 为由,将如意从戚夫人身边带走,安置在长乐宫东侧的偏殿,表面上派了专人伺候,实则形同囚禁。刘盈得知后,急得团团转,他知道母亲恨透了如意,便日日去偏殿陪伴,同吃同住,寸步不离,想以此护住弟弟的性命。
可刘盈的仁厚,在吕雉眼中不过是绊脚石。这一日,刘盈晨起要去祭祀宗庙,见如意睡得正沉,不忍叫醒,便嘱咐宫人好生照看,独自出宫。他刚走出宫门,吕雉的心腹便拿着毒酒潜入偏殿,趁着如意熟睡,强行将酒灌了下去。
等刘盈祭祀归来,推开房门时,只见如意面色青紫,早已没了气息,小小的身躯蜷缩在床榻上,双手还紧紧攥着被子的一角。刘盈瘫坐在地上,看着弟弟冰冷的尸体,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却连质问母亲的勇气都没有 —— 他知道,这是吕雉蓄谋已久的报复,谁也拦不住。
解决了如意,吕雉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戚夫人身上。
她没有让戚夫人痛快的死去,而是要让这个女人尝尽她曾经受过的所有苦难。吕雉下旨,将戚夫人的头发全部剃光,戴上沉重的铁枷,押往永巷舂米。永巷是宫中最阴暗潮湿的地方,遍地污秽,蚊虫滋生,曾经锦衣玉食的戚夫人,如今要穿着粗麻囚服,每日舂米不止,稍有懈怠便会遭到宫人的毒打。
“你不是仗着美貌和歌声取悦陛下吗?” 吕雉亲自去永巷看过一次,看着戚夫人双手被磨得鲜血淋漓,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如今没了头发,没了华服,我看你还怎么勾引男人。”
戚夫人跪在地上,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泥土,狼狈不堪。她望着吕雉,眼中满是怨毒,却又带着一丝哀求:“太后,我知道错了,求您饶了我吧!我愿意一辈子舂米,再也不敢有任何痴心妄想了!”
“错了?” 吕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俯身捏住戚夫人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你当初觊觎后位、太子位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有错?我在楚营受辱,日夜盼着陛下相救,他却陪着你花前月下;我带着孩子吃尽苦头,你却穿着云锦,住着华殿,享受着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 这些,你一句‘错了’就能抵消吗?”
她的手指越捏越紧,直到戚夫人疼得惨叫出声,才缓缓松开:“放心,我不会让你那么容易死去。我要让你活着,活着承受这一切,活着看看,谁才是这大汉后宫真正的主人。”
说完,吕雉转身离去,留下戚夫人在永巷中绝望痛哭。可这哭声,不仅没能换来同情,反而让吕雉更加恼怒。她觉得这样的惩罚还不够解恨,便又下了一道更残忍的旨意:将戚夫人的双眼挖去,双耳熏聋,割去舌头,砍断四肢,然后将她扔进了厕所,称之为 “人彘”。
林深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撞见了被宫人 “照看” 的 “人彘”。那是一个血肉模糊的躯体,蜷缩在肮脏的粪水中,没有眼睛,没有耳朵,没有舌头,也没有四肢,只剩下微弱的喘息声,像一头濒死的野兽。若不是旁边的宫人低声说出 “这就是戚夫人”,林深根本无法相信,这就是曾经那个顾盼生辉、能歌善舞的女人。
那一刻,林深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蹲在地上干呕起来。他见过战争的残酷,见过尸横遍野的惨状,却从未见过如此泯灭人性的折磨。他看着那个在粪水中苟延残喘的躯体,再想起吕雉早年在吕家村的温婉、在楚营的隐忍,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寒意 —— 权力的烈焰,终究将这个女人心中最后一丝善念,彻底烧成了灰烬。
吕雉似乎还嫌不够,竟特意召来刘盈,让他去看 “人彘”。刘盈跟着宫人来到厕所,看到那个血肉模糊的躯体时,吓得魂飞魄散,追问之下,才得知那就是戚夫人。
“此非人所为!” 刘盈惨叫一声,瘫倒在地,指着吕雉的方向,泪水纵横,“太后此举,太过残忍,我身为太后之子,终究无颜再治理天下!”
自从那以后,刘盈便一病不起,终日沉迷酒色,不理朝政,将所有事务都交给了吕雉。吕雉如愿以偿地独揽大权,成为了大汉王朝实际的掌权者。她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在朝堂上掀起血雨腥风 —— 以 “谋反” 的罪名诛杀了淮阴侯韩信、梁王彭越等功臣,将他们的宗族全部灭门;又大肆分封吕家子弟为王侯,安插亲信,清洗异己,将整个朝堂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朝堂之上,人人自危,再也无人敢违抗吕雉的命令。曾经与刘邦共打天下的老臣们,要么被迫隐退,要么俯首帖耳,看着这位吕太后一步步将大汉王朝带入吕氏的阴影之下。
林深常常独自一人来到渭水之畔,望着滔滔江水,心中充满了迷茫与感慨。他见证了吕雉的蜕变,从一个温婉贤淑的农家妇人,到一个忍辱负重的楚营俘虏,再到一个狠辣无情的掌权太后。他知道,吕雉的狠辣,固然有她自身的原因,但更多的是时代的逼迫 —— 刘邦的绝情,戚夫人的挑衅,权力斗争的残酷,一步步将她推向了深渊。
可无论有多少理由,都不能掩盖她手段的残忍,不能抹去那些无辜者的鲜血。
这一日,林深站在长乐宫的宫墙上,望着下方跪拜的文武百官,望着吕雉身着帝王冕服,坐在龙椅上接受朝贺,那威严的模样,丝毫不逊于任何一位男性帝王。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却仿佛无法温暖她那颗早已冰冷的心。
忽然,吕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头望向宫墙的方向。她的目光锐利如刀,恰好与林深的目光相遇。林深心中一惊,想要躲开,却被吕雉的眼神牢牢锁住。
那一刻,林深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太多东西 —— 有权力的傲慢,有复仇的快意,有高处的孤独,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或许,在她成为人人畏惧的吕太后之后,也会在某个深夜,想起自己曾经也是一个渴望温情、向往安稳的普通女子。
但历史的车轮早已滚滚向前,她所走过的路,早已鲜血淋漓,再也无法回头。
林深缓缓低下头,心中明白,自己这场跨越千年的见证之旅,还远远没有结束。吕雉的时代,才刚刚开始,而这个时代,注定将以血与火为底色,在大汉王朝的历史上,留下一道深刻而黑暗的印记。
渭水依旧向东奔流,带走了岁月的尘埃,却带不走权力斗争留下的伤痕。长安城内的风,依旧寒冷,吹过宫墙,吹过街巷,仿佛在诉说着这个女人的传奇与罪孽,诉说着一段关于人性、权力与命运的悲壮史诗。而林深知道,这场由吕雉掀起的风暴,唯有等到她生命的终结,才能真正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