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书房的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紫檀木沙盘上洒下细碎的光斑。这具西北战事沙盘是康熙上月特批送来的,青石板雕的祁连山巍峨矗立,细银丝弯成的疏勒河蜿蜒其间,红黑两色小旗按清军与准噶尔的实际布防插着,连最不起眼的戈壁小道都用浅灰色碎石标出,精致得如同西北疆域的微缩模型。
课后的皇子们大多散去,唯有胤禵还留在沙盘旁,手里捏着几面代表清军重甲营的红旗,眉头拧着——上午胤宸在御书房请旨入文渊阁查水利典籍的事传遍了上书房,连张太傅都赞“五阿哥治水有谋”,这让向来以“军事见长”自居的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胤睿,你别走!”见胤睿收拾好《论语》准备离开,胤禵快步上前拦住他,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挑衅,“大家都说你前几日给父皇提‘汉武马政’,懂些战事,敢不敢跟我来场沙盘推演?就演西北清军打准噶尔,输的人要给赢的人磨墨一月!”
胤睿停下脚步,转过身。他刚满五岁,穿着一身明黄色小袄,个子比胤禵矮半个头,却站得笔直,眼神里没有丝毫怯意。上午他在阿哥所翻完《汉书·卫青霍去病传》,正琢磨着“轻骑迂回”的战术怎么用在西北,胤禵的挑战恰好撞上门来。
“好啊。”胤睿点头应下,走到沙盘旁,指尖轻轻拂过代表准噶尔的黑旗,“五哥想怎么演?定个规矩吧。”
“简单!”胤禵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红旗,“我扮清军,你扮准噶尔!清军有五万重甲营,三万骑兵,粮草库在酒泉;准噶尔只有四万轻骑,粮草在疏勒河以西。咱们就从祁连山南麓开打,我率重甲营正面进攻,你要是能守住半个时辰不丢粮草库,就算你赢!”
这话里的轻视再明显不过——清军重甲营以防御着称,准噶尔轻骑虽快却攻坚弱,胤禵笃定胤睿只能被动防守,撑不过半个时辰就得丢粮。周围几个没走远的皇子听到动静,也围了过来,等着看这场“以强欺弱”的推演。
胤睿却没在意,只是蹲下身,仔细观察沙盘上的地形。他的指尖停在祁连山南麓的一条戈壁小道上——这里标着“仅容单人单骑通过,清军少有人走”,正是卫青当年绕后袭击匈奴粮草的类似地形。
“行,就按五哥说的来。”胤睿拿起代表准噶尔的黑旗,先在疏勒河以西的粮草库插了三面,又在祁连山南麓的戈壁小道旁插了两面,剩下的七面全摆在与清军对峙的正面防线,看似摆得杂乱,却隐隐形成了“前松后紧”的布局。
胤禵见状,忍不住嗤笑:“你把旗子都堆在正面,是想跟我的重甲营硬拼?准噶尔轻骑的马刀砍得动清军的铁甲吗?”说着,他指挥手里的红旗,五万重甲营排成密集方阵,缓缓向准噶尔的正面防线压去,三万骑兵则护在方阵两侧,摆出“稳扎稳打”的架势。
周围的皇子们也跟着点头:“就是啊,准噶尔轻骑怎么跟重甲营拼?”“五阿哥这阵摆得稳,肯定赢了!”
胤睿却不慌不忙,只调动正面的三面黑旗,象征性地抵抗了几下,就往后退了退,故意露出防线缺口。胤禵一看,立刻大喜:“哈哈,知道打不过了吧!”说着,指挥重甲营方阵加快速度,朝着缺口冲去,连两侧的骑兵都忘了跟上,只想快点冲破防线,直捣粮草库。
眼看重甲营方阵离准噶尔正面防线只剩两步远,胤睿突然拿起戈壁小道旁的两面黑旗,快速绕到清军方阵的后方,直扑酒泉方向的粮草库——那里只留了少量红旗守卫,根本挡不住轻骑突袭。
“你干什么?!”胤禵脸色骤变,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我的重甲营还在正面,你怎么敢绕后?”
“为什么不敢?”胤睿的声音清晰而沉稳,指尖点着沙盘上的重甲营方阵,“五哥的重甲营是厉害,可走得太慢了,方阵一冲起来,两侧的骑兵根本跟不上,后方就成了空的。而且你一门心思往前冲,忘了粮草库才是要害——清军没了粮草,就算冲破我的防线,又能撑几天?”
说着,他拿起正面剩下的五面黑旗,不再后退,反而朝着清军方阵的侧翼发起进攻——那里正是重甲营的薄弱点,没有铁甲防护,轻骑一冲就乱。
胤禵急忙想调正面的重甲营回防,可重甲营方阵摆得太密,转身都困难,只能眼睁睁看着代表准噶尔轻骑的黑旗围住酒泉粮草库,又冲乱了自己的侧翼。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也就半小时),清军的红旗就乱作一团,酒泉粮草库被黑旗插上,正面方阵也因侧翼溃散,成了“孤军”。
“这……这不算!”胤禵涨红了脸,一把拂开沙盘上的小旗,语气带着不服气,“你明明是耍诈!准噶尔轻骑哪有这么快的速度,还能绕后偷袭?”
“五哥,兵法里可没说不能绕后。”胤睿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沙土,眼神里带着几分认真,“我前几日看《汉书·卫青霍去病传》,霍去病将军打匈奴时,就是带着轻骑,绕到匈奴的后方,烧了他们的粮草,匈奴才不战自乱。西北的戈壁跟当年的匈奴草原一样,路虽难走,却是轻骑的优势——重甲营走不了的小道,轻骑能走;重甲营冲得猛,轻骑能绕。”
他顿了顿,指着沙盘上的祁连山南麓:“而且五哥的重甲营太依赖正面进攻,忘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清军的粮草库守得太松,准噶尔只要派一支轻骑绕后,就能断了清军的后路,到时候正面的重甲营就算再厉害,也会因为没粮而溃败。”
周围的皇子们都安静了下来,之前嘲笑的声音消失得无影无踪。有几个懂些兵法的,还忍不住点头:“对啊,粮草库是要害,确实该守紧点。”“轻骑绕后这招真妙,跟霍去病当年一样!”
胤禵张了张嘴,还想反驳,却找不到理由——胤睿的战术不仅符合兵法,还贴合西北的地形,连引用的《汉书》都有理有据,根本不是“耍诈”。他只能攥紧拳头,闷闷地说:“算你赢了……我给你磨墨就是。”
胤睿看着他不服气的样子,笑了笑:“五哥不用磨墨,咱们就是推演玩玩。其实五哥的重甲营要是跟骑兵配合好,别只顾着正面冲,我也没那么容易绕后。下次咱们再推演,我扮清军,五哥扮准噶尔,好不好?”
这话给足了胤禵台阶下,他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脸色缓和了些:“好,下次我肯定赢你!”
阳光渐渐西斜,洒在凌乱的沙盘上。胤睿收拾好自己的小旗,朝着景阳宫的方向走去——他得赶紧把今天推演的战术记下来,下次同盟密议时,跟胤宸他们说说,说不定能用到西北的实际战事里。
走在回廊上,胤睿想起《汉书》里“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句子,眼神渐渐亮了起来。他知道,今天的沙盘推演只是开始,将来总有一天,他要像卫青、霍去病那样,带着清军的轻骑,驰骋在西北的草原上,真正打一场大胜仗,实现自己的“汉武之志”。